黄 坊 之 梦

乔  夫

一

刚到武平的那夜，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深很深的梦。那梦啊，美得令人垂涎、令人心颤。那是怎样的一种梦境呀？一时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就那么突然之间，进入了一个万花纷呈的世界，十里山河仿佛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沟沟壑壑，白花万点， 把整个目之所及的山川、河流、田野、房舍，都镶进了一幅素丽斑斓的水墨。似乎，梦境中我还情不自禁地吟咏出唐朝岑参的两句诗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要不是四月的温热让我发着微汗，还真以为那是一场描绘山河的初雪呢！再细看那画里的庄园、民舍，亭台上、门径旁还有一盆盆造型各异的盆栽，它们绿叶高擎，腰围火红，粒粒圆籽，尽显富贵。

那真是一个美得令人难以描摹的梦境！次日用罢早点，我便急急地寻着那个梦去了，去到那个繁花似锦、令人向往的地方。

二

那个地方叫“黄坊”。古人习惯以姓氏命名村庄，想象得出，那应该是一个由黄姓人氏肇基开宗且以黄姓居多的村庄。于是我想起了史上著名的“峭公遣子”的故事：

信马登程往异方，任寻胜地振纲常。足离此境非吾境，身在他乡即故乡。朝暮莫忘亲嘱咐，春秋须荐祖蒸尝。漫云富贵由天定，三七男儿当自强。

公元951年农历四月二十五日，邵武县禾平里昼锦乡坎头上井村（今邵武市和平镇坎头村上井自然村）的黄家祠堂人声鼎沸，门外18驾马车整装待发。黄家大小数百口齐聚一堂，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分家仪式。大堂上，老主人峭山公鹤发童颜，声若洪钟，即席赋诗一首后，果断右手一挥：“出发！”18驾马车满载家眷和行囊，浩浩荡荡，信马登程，奔赴他乡。

峭公出生于公元871年，16岁中秀才，19岁登进士。弱冠之时，与父捐资兴办义师保境安民，其智勇被陇西郡王李克用赏识推举为千户长。后再勤王有功，官升朝廷工部侍郎。不料瞬时朝廷衰败，朱温弑君灭唐自立为梁。峭公悲痛欲绝，时年35岁愤然解甲归隐，回到故里悉心学医，治病救人，并创办和平书院授业解惑，培养出诸如黄汝济、黄履、黄思伯、黄章、黄中等一大批治国干臣和学问大家。据《禾坪黄氏大成谱》记载：峭公一生娶3妻，育有21个儿子，其时已后裔数百。既然不能平治天下，那就修身齐家！于是，在其80高龄之时，峭公谨允许三房妻室各留长子侍奉昏晨，其余18子一律遣散，并赋诗为训，命儿孙志在四方，自立自强。

还真是心有灵犀，经到村中了解，得知黄坊的黄氏真是峭公之后。当年峭公遣子，其第十子举家信马由缰到达三明宁化，以地作名，取名“黄化”。化公在宁化又家族繁衍，开枝散叶，后来有一支便迁到了上杭。这武平黄坊的黄姓人家，便是很久以前从上杭的稔田迁居而来的。

三

黄坊有个传说，说是很久以前，有一只癞蛤蟆在黄坊溪修炼成精，祸害百姓。它经常兴风作浪，引来山洪冲垮房屋、冲毁农田，使得初到这里谋生的黄姓人家，终日生活在恓惶之中。有一年，暴雨连绵，河水暴涨，庄稼和房屋悉数被淹。眼望洪水数日不退，村民无以为生，便纷纷祷告上天垂怜。

过了几天，村里还真来了一个自称徐金蟾的道士。他说黄坊溪发洪水，是因溪里出了一条凶恶的青龙，如果不想洪水泛滥， 就必须每年用1个小孩和9头牛献祭。村人听了，虽如雷轰顶，却又无奈。

献祭的牛村人可以众筹，可鲜活的人命谁能忍心啊？那些年，凡被派到祭献小孩的人家，无一不是悲痛欲裂！后来有一年，轮到村里的读书人黄崇儒的8岁独孙黄凌剑当祭品。黄崇儒时年已过70，他不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嫡孙被杀。思虑良久，他唤来儿子说：“我观徐道士不像善辈，是否妖孽作祟也难料。我们家剑儿聪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怎能拿去祭溪？”于是，他命儿带黄凌剑逃到梁野山拜清风道长为师，并要求务必学艺得成，日后归来除却溪中恶孽，以还黄坊安宁。

十年之后，黄凌剑苦练得成。艺成之日，他身披铠甲，手按湛卢拜别师父。回到黄坊，正赶上徐金蟾又在那个已被村人叫作“宰牛坝”的溪滩主持祭祀。黄凌剑怒不可遏，当场斥责徐金蟾的滔天罪行，并与之展开激烈恶战。直战得溪边天昏地暗，溪里浪涛翻滚。数十回合后，突然风浪骤缓，只见黄凌剑捉得一只猪崽般大小的蟾蜍从远处踏浪而来。他告诉大家，河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龙，只是徐金蟾这只癞蛤蟆在此修炼成精，兴妖作怪。大家义愤填膺，一起在宰牛坝将癞蛤蟆斩杀。黄凌剑也因而成仙， 被后世尊为“黄剑公”。

四

从高处俯瞰黄坊，村庄形状规整。细看那些民舍，也大多中规中矩，一色村墅造型。想象得出，当年古老的黄坊村应是在溪畔的河套之地，多少百年了，不可预测的自然灾害，使得村庄趋利避害，一再变幻。

遗憾那天我没深访更多村民，只与几位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哥们作了短暂闲聊。他们似乎也说不出黄坊村更久远的历史，只 说在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武平县志》上有看到关于黄坊的记载。但是，武平北宋淳化五年（994年）建县，东留北宋末年设乡，如果以此来推算，黄坊应有可能是宋末或元初时期始创。中华民族自古就是逐梦的民族。因为有梦，小溪终能汇成大海；因为有梦，一叶也能描绘俊美河山。想当年，黄氏子孙为逐梦美好生活，以一脉之薄从上杭的稔田迁建而来，多少汗水和创造的凝聚，使如今的黄坊已发展成为黄、谢、钟、流、王五姓繁衍的人口超千之村。

如果说，剑公斩妖可视为峭公家训“男儿当自强”的一种诠释，那么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这里五姓人家团结一致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的卓绝斗争，铸就的就是黄坊人逐梦未来的顽强精神！特别是2000年的那场前所未有的洪涝之后，不屈的黄坊人面对灾害留下的满目疮痍，再次思考如何将自己逐梦的理想，化为筑梦之坚心。

李，又名“玉梅”，古称“嘉庆子”，为蔷薇科落叶小乔木，果实酸甜可口，在福建有700多年的栽培历史。我不知是天赐，还是福建子民的勤劳与智慧，使之成了八闽名果。尤其芙蓉李品质上乘，可鲜食，可制脯，且耐贮易存。于是，勤劳智慧的黄坊人，读懂靠山吃山的心经，再次开启筑梦之行。一户5亩水果、3亩蔬菜、2亩大田经济作物，这就是他们起初的“532”产业计划。同时以“村集体+公司+合作社+农户”模式打造产业联盟。

富贵籽，药名“朱砂根”，又叫“大罗伞”“凉伞遮金珠”等，属常绿小灌木，它们自然生长于山谷林下或丘陵荫蔽之地。原本人们对它的认识，基于可用其治疗腰膝酸痛、全身麻木、劳伤咳血等疾病的药性。事实上，这种小灌木果实大小如黄豆，密密匝匝，起初青绿，之后渐变富贵之红。或许，就是它的命该富贵、勤奋智慧的黄坊人，在遍栽李树之后，将它从深山请入园囿驯化改良，抚育出象征幸福美满的盆栽——富贵籽。

自此，一个以“富贵籽、芙蓉李”为龙头的特色产业在黄坊形成。

五

在离黄坊村部不远的国道边，有一个叫“黄坊田园乐园”的去处。那是一个集产品展示、休闲观光、亲子研学、素质拓展等功能的大型综合体。在展馆里，我不仅看到了琳琅满目的有关芙蓉李和富贵籽的图文介绍，而且芙蓉李果酒、芙蓉李干、芙蓉李粉等许多衍生品及造型各异的富贵籽盆栽也让我应接不暇。

围绕着田园乐园，那是蹦蹦云、秋千、竹篓滑索、抖音桥、沼泽跳跃、水上皮划艇等游乐项目，它们已成为远近闻名的“网红打卡点”。近十多年来，黄坊人以“产业兴村”为目标，特色种植、环境整治、乡风文明多措并举，筑梦“花果飘香、四季宜游、百姓安居乐业”的美丽新黄坊，终于梦想成真。至今已先后获得“全国乡村治理示范村” “省级生态村”“省级美丽乡村试点村”“省级乡村振兴试点村”“省级文明村”等荣誉称号。2022年，实现村财收入25万元，农民人均纯收入2.6万元，村民仅在农村信用社存款就达3700万元。“春国送暖百花开， 迎春绽金它先来。火烧叶林红霞落， 李花怒放一树白。”“小小琼英舒嫩白，未饶深紫与轻红。无言路侧谁知味，惟有寻芳蝶与蜂。”这是唐朝李白和宋朝朱淑真的同题诗《李花》。我是季春之末到访黄坊的，到访时，不能不惊异梦中所见的素丽繁花，已化为枝头的累累硕果。

又是一个丰收年啊！黄坊，这个梦想成真的地方！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