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廉子贪 名噪典籍

——清初名臣赵申乔与儿子赵凤诏轶事

王东梅

赵申乔画像

康熙十二年(1673年)，以吴三桂为首的三名汉王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叛清战争，史称“三藩之乱”。这场历时8年之久的叛乱，使半个中国处在血雨腥风之中。康熙痛感“兵民困苦已极”，必须整顿吏治，才能实现清王朝的长治久安。为此，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奖廉惩贪。其中，赵申乔、赵凤诏父子就是被奖与被惩的廉、贪典型。

民众称颂的“好官”

赵申乔，字慎旃，号松伍。祖籍江南武进(今江苏武进县)。其父赵继鼎，明崇祯年间任公安县令，拒索贿赂，有政绩，受到当地百姓的赞颂，后升兵部主事。他不断教导赵申乔：为官之道，“立心为第一事，到不能两全处，宁失官，勿负心!苟负心以全官，独不为子孙计乎?”还说：“官不可不清，能清矣，又不可傲，清而傲，取祸之道也”。

赵申乔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明确表示“为官要清”，“夫清，非仅不名一钱也，须兼廉明二义。廉者，一尘不染；明者，一毫不蔽，兼之斯可谓清”。

康熙九年，赵申乔考中进士，但没有得到官职，于是继承父业回乡教书。康熙二十年，赵申乔官授商丘县令。

当时，商丘县刚经历了清初战乱，灾荒频繁，税收严重，时人称为“繁剧难治”之地，官吏视为畏途。赵申乔到任后，微服私访，下令全部取缔那些私立名目的赋税；要求隐占土地的豪绅地主自首报案，否则从严惩处；核实全县土地，发给每户税单一张，作为凭证，以扭转赋税混乱状况。与此同时，赵申乔“刻苦自励，案牍悉手治”，属吏及衙役们再也不敢为非作歹。

正当百姓庆幸生活有了转机时，商丘又出现大旱，瘟疫流行，形势再度严峻。赵申乔在积极部署救灾的同时，带头将家中仅有的几匹细绢变卖，开设粥场，赈济灾民。百姓倍受感动，纷纷颂扬赵是个“好官”。

动乱的形势使商丘刑事案件不断出现。赵申乔不辞劳苦，亲赴现场，寻找破案线索。有一次，在通往县内大道上发现一死者，“赤身有刀痕”，但凶手已逃之夭夭。赵申乔头顶骄阳，耐心寻查。步行约三里，突然发现路旁的村子里，有一条洗过的裤子在太阳下曝晒，却有苍蝇麕集其上。来到这家，见一老妇人，便不动声色的同她说家常，知道她有一子，农耕为业。赵申乔严肃发问：“你屋外晒的裤子来自何处？”老妇人闻之色变，却说是自己所穿之物。又问：“何秽多蝇？”老妇惶然不知所措，曰：“月事。”赵申乔厉声说：“六十多岁的妇人，还有此事吗？”即令拘其子。其子供曰：“在田里割麦，见到一个过路之人，携有包裹，截杀之而夺其衣裤，凶器在灶上烟筒中。”从案发到破案，仅用半日。

康熙二十五年，赵申乔以“贤能”入京，授为刑部主事。在参与处理各种案件时，不徇私情，拒绝贿赂，坚持秉公处理，得罪了本部诸官，这些同僚寻找各种借口，竭力贬斥，他深感抑郁，于康熙三十三年托疾辞朝。

家居期间，赵申乔买下一妾。此女原为大族的后人，因负债而被迫卖身。赵申乔闻知此情，慨然说道：“吾奈何乘人之急以污其节？冯商之举不可继乎!”立刻将此女送回她家中。康熙帝听到此事，称赞赵是“古谊之士”。赵妻龚氏病故后，他誓不再娶。朝廷内外对他的赞誉日益增多。

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赵申乔受直隶巡抚李光地举荐。康熙帝召见他后，对朝臣说：“赵申乔人甚敬慎，委以钱粮，断无苟且。”遂破格提升他为浙江布政使。康熙帝嘱咐道：“浙江财赋地……钱粮多蒙混，当秉公察核，不亏帑，不累民。布政使为一省表率，尔清廉，属吏自皆守法。”赵申乔当即表示：“到任不做好官，请置重典!”

清廉美誉流传大江南北

赴浙江之任，赵申乔仅带随从13名，“自家载米备炊羹”。到任三天，即着手革除积弊，其中一项，能在一年内为百姓免除4000多两被征之银。赵申乔对僚属明确指出：“欲令州县无亏帑，当先革藩司(布政使别称)陋规。”随即从自己做起，将时节送礼、钱粮加平、兵饷挂发、奏销部费等多种名目的不法财源一一禁绝。自此，属吏敛迹，“凛凛奉法律”。

赵申乔在任期间，积累藩库贴解银达2000多两。他说：“吾奏销不名一钱，后将难继，得此办一岁足矣，毋更扰民也。”其间，他又作“劝农书”、“劝农图”，奖励农耕，改革农事，民心欢悦。时人有诗赞曰：“齐民谙要术，风俗公所移。”

康熙帝了解以上各事后，称赞赵申乔“居官甚清”，升他为浙江巡抚。赵申乔筹划和修筑钱塘护堤，使沿江人民深得其益。同年，赵申乔调任偏沅巡抚，负责湖南等地。康熙帝手书“督抚箴”和“绥辑抚安”等字赐之。

当时湖南因私征加派非常严重，人民不断反抗，局势动荡不安。康熙帝严旨整治。赵申乔建御碑亭，檄告属吏，勒石通衢。他特别强调“督抚尤各属之权衡也。巡抚倘有不肖之念，非法之事，即当共声其罪!使不得一日立于民上”。他“以身作样”,“衣食粗粝，早作晚休，不敢图巡抚体面”。在院署中，他自题一联，悬挂两侧：“但愿居安若堵，何妨署冷如冰”。此举在腐败的官场中引起了很大震动。

针对当时的重大弊政,赵申乔制定了一系列具体措施。如：严禁一切私派，裁撤软抬、硬驼、公费、脚价，整顿驿递银数，禁止预征兵饷，抚恤漕运穷丁，等等。

其时，民苦盐贵，赵申乔专此晓谕盐商，“禁革诸衙门陋规，自巡抚始，司道以下视之，毋得更高价累民”。盐价得到严格控制，其他兴利除弊的措施也相继取得显著成绩,人民拍手称快，湖南局势日趋安定。

为了解民情，考察属吏，赵申乔时常到民间私访。有一次，某地发生水灾，赵申乔与一名仆人驾一小舟查看水情，直抵该县城外。次日清晨，他已坐在县衙大堂，县令“惊起伏谒”。赵申乔在部署救灾事宜后，拒绝县令为他准备的酒、菜，只吃一碗米饭，“啜已即去”。还有一次，他带着藩、臬两司，微服走进市肆，向百姓询问地方行政得失。百姓盛赞赵申乔的政绩，同时严厉指斥两司的不法行为。此二人“愧汗，不敢出一语”，却怀恨在心。回到府中，赵申乔立刻下令保护那名揭发者，并语重情长地对藩、臬二司说：“人言可畏也……”不久，他将拒不改悔的布政使董昭祚和另一贪官王侃按律惩处。

不法官绅对赵申乔恨之入骨，暗中串连，伺机报复。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内阁学士宋大业奉旨来到湖南，因索贿未成，恼羞成怒，在土豪贪吏的支持下，上疏诬劾赵申乔，并为董昭祚鸣冤。赵申乔闻言，朗声大笑，复将宋大业向其僚属肆意勒索的丑行揭出，宋大业被罢官。次年，赵申乔疏劾提督(省一级高级武官)俞益谟滥抽兵饷，致使军队缺员。经审，赃证俱实。康熙帝对大学士说：“自赵申乔参俞益谟，武弁始知敬畏。”“赵申乔任偏沅(巡抚)时，甚清廉，但有性气，人皆畏其口直。”

康熙四十九年十二月，赵申乔告别湖南，直赴京师，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清代最高监察机构的长官)。消息传出，自长沙至岳州数百里之内，僚属和众百姓不顾寒冷，沿途为他送行。有的焚香祝告，保佑他平安；有的含泪作揖，感谢他加惠黎民；还有的拿着本地特产，诚意赠送。赵申乔婉辞谢绝，内心非常感动。一些州县为他建立生祠，以表达崇敬之情。湖南的一些官绅还合资辑刻了赵的奏章文告，名曰《赵公实政录》，广为发行。一时间，赵申乔廉洁勤政的美誉传遍大江南北。

儿子被斥为“天下第一贪官”

赵申乔清廉卓著，儿子却极不争气。康熙五十四年十月，山西巡抚苏克济疏劾赵申乔之子、太原知府赵凤诏“巧立税规”，贪赃枉法，勒索银两30余万，奏请革职拿问。康熙帝震怒，说：“朕西巡时，赵凤诏曾面奏，为官不要钱，如妇人不养汉。其言鄙俚，虽不宜御前奏对，朕也信以为实。不意狼藉至此!”又说：“朕曩巡狩至龙泉关，驻跸数日，曾面询赵凤诏，噶礼(前任山西巡抚)居官如何？赵凤诏奏称：噶礼为山西第一廉官。朕以赵凤诏乃赵申乔之子，断不欺朕，因擢噶礼为江南总督。”如今，“敢以大言欺朕”，“断不可恕”，实属“天下第一贪官”，下令逮捕审问。

赵申乔为此内心极为痛苦。这些年来，他忙于公务，长年任职于浙江、湖南、京师等处，疏忽了对赵凤诏的教育。万没想到，赵凤诏由知县优升知府后，竟有今日之罪。如今，朝野内外对他们父子议论纷纷。赵申乔愧见同僚，以“教子不严，疏请罢斥”。康熙帝明确表示“朕礼遇大臣甚优，自始至终，无不期其保全”，要赵仍在任供职。

康熙五十六年，皇八子允禩的伶人徐彩官仰仗允禩之势，唆使佣人刘芳声杀人。许多大臣都想让刘芳声偿命，从而免除徐彩官的死刑。其时，诸皇子因康熙晚年时常生病，纷纷结党营私，窥伺皇位。允禩就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他是胤禛(即后来的雍正帝)的大敌。赵申乔并未介入诸皇子之争，而那些大臣的上述主张，正是为了借此而讨好允禩。对此，赵申乔表示决不附合众人的意见。他坚决主张依照刑律办事，将徐彩官坐绞。当时，赵凤诏事尚未最后结案，他却全无畏惧之意，仗义执言，人们称誉他“不畏强御”，“豪强大滑为之悚栗”!

对苏克济弹劾赵凤诏案，康熙帝命湖广总督额伦特前往太原查明事实。额伦特疏言：“枉法受赃，例应环首。凤诏为左部御史赵申乔之子，受恩深重，法应加等!拟监侯斩罪。”后经刑部审明，赵凤诏勒索赃银十七万四千六百余两。九卿等会议提出“不可循例定罪”，应改为立斩，追缴赃银入官。康熙帝对大学士等人说：“伊父赵申乔居官尚廉，赵凤诏如此贪婪，不忠不孝极矣!似此不忠不孝之人，应当立法，九卿议立决甚是。但伊赃银甚多，不可不追，著照数追比。”对于赵凤诏交赃未尽之数，康熙帝同意将赵申乔、赵熊诏(赵申乔之子)的家产等项变价赔补。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年)二月，赵凤诏被斩首。

这时，赵申乔年已七十有五，且多病，经此沉重打击，终于积成大病。康熙五十九年三月，赵申乔自知再难为朝廷效力，便以衰疾请求休致。康熙帝览奏，感触良深，谕曰：“赵申乔操守清廉，始终一辙。性虽急躁而为人朴直，年近八旬，病势料难即愈，念系革职留任之员，可复还原官，仍令在任调理，其应赔之项，从宽免追。”命大学士等“速传此旨，使其早知，庶服药可效也”。

赵申乔聆听了这道圣旨，老泪纵横。是年十月，赵申乔弥留之际，喃喃自语的都是户部的公务。同月二十二日病逝，时年77岁。康熙帝闻知，伤悼至深，赐祭葬如典礼，谥曰恭毅。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弹劾赵凤诏的苏克济，竟是一个更大的贪官，他自康熙四十八年至康熙六十年担任山西巡抚期间，贪污受贿的赃银竟达400多万两。雍正帝即位后，徐彩官被施以绞刑。赵申乔生前最后坚持的这一案件，如愿以偿。这是后事，但都与赵申乔有所关联。

赵凤诏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