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鸦片战争180周年暨
林则徐诞辰235周年专题·
林则徐未刊书信二件
谢亚衡 茅林立
[摘要]新见林则徐书信两封是谢亚衡先生的收藏,其一写于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红纸,共四页,破损严重;其二写于道光三十年四月初五日,云左山房书笺,有破损,计六页。两信均不同程度破损,第一封上下缺页,通过整理比对、考证、推断,可知林则徐的生平及家人、友朋情况,无疑具有研究价值,特别是关于长子林汝舟出关的情况,可以佐证旧有的文献,更正旧说。
第一封信。
(上缺)□翥天花不能挽救,不得不看破了,□嘱咐大少奶奶自己小心,现在年纪尚轻,后来续得多男,尽可补一时之憾也。大儿①身体近时更不如前,出关时在赤金峡②公馆中吃饭之际,忽然晕倒,令人惊惶失措,幸渐渐回转,而腊月内又复大嗽大呕,近日始见略愈,我亟令其留须,因其面短,必须有须配之,乃见丰足也。现在极忙,即欲医治亦无其暇,只可俟稍空时将其身体好好调治以冀复原耳。
前经枢官③带回鹿茸未知已用多少?其未用者,务令好好收藏。勿致鼠咬为要。
梁心芳④送来百金即系山西解饷委员带来,伊自己先调云南,业已赴任,无从寄璧,只可收之,将来另图回敬。我先作信寄谢。王念湖⑤应璧之项曾否寄璧?须留心觅便寄去。彝官⑥切记。
以上初二日又写
前信未发,又于初三日由西安府家人带来第八十三号安信,系腊月初九日所发,在八十四号之前,八十四号系十二月十四发,均悉一切,臻品⑦出花平安可喜。此后添丁总待我做名才好。
唐子方⑧所言极见□□,此时最忌花钱,人人皆体此意,然则□番子则巴错落⑨可以雄长诸藩,众皆笑之,不必我驳之也。
马栅失火幸免延烧,须至神庙上供行香才是,以后倍当小心爲要。黄南坡⑩家信已代(下缺)
注:
①林汝舟(1814年-1861年),林则徐长子,《林则徐全集-第八-信札》道光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林则徐于凉州致李星沅书札:“舟儿冒寒出塞,致患剧疾,顷尚未瘥”
②赤金峡位于甘肃省玉门市以北50公里,林则徐《壬寅日记》多有提及。
③林拱枢(1827-1880),林则徐三子。
④梁萼涵(1798-1858),字心芳。道光二十一年十二月至二十五年八月任山西巡抚后任云南巡抚。
⑤王念湖,林则徐慕宾。
⑥林聪彝(1824-1878),林则徐二子。
⑦林臻品系林汝舟二子,早殇。
⑧唐树义(1793--1855),字子方。此时,唐树义在兰州道道员任上。
⑨大清宣宗成皇帝476卷实录记道光二十五年,乙巳。前岁西宁会剿番贼,川番则巴错洛赴营投诚。
⑩黄冕(1795-1870年),号南坡,湖南长沙人,道光二十二年遣戍伊犁。《林则徐全集-第八-信札》道光二十五年十一月初六林则徐致李星沅书提及 “.....外黄南坡一书并祈察入”。
第二封信,清道光三十年四月初五日写。
樗邨①十一兄先生如晤:
季春月内三接手书,一系去冬寄至堂河帅②处,一系正月初三交吴昶③等,一系正月二十一寄京,种种爱注之情溢于楮墨,正初之函尤极详尽,纫感曷可罄言。欣谂馆席蝉联,主宾胶漆,履祺佳胜,均协颂怀。弼夫观察④素极洞澈物情,上交下交自必悉洽,得阁下为之襄助,知更名实兼隆矣。陕中年丰粮贱,是大可喜,虽于粮道未能大益,而公事顺手多矣。弼夫兄似不至于沾沾于是也。吴昶等于三月内回至闽省,述及诸承指诲,感荷良多。至郑心畊⑤之穷极无聊,本其命运,所遭亦因素无知识,吾兄与乃祖象峰⑥兄旧好,为之惄然于怀,益徵古道照人,曷胜跂佩。弟于观察函中亦为缓颊,未知已荷推乌否?菊生五兄既补阿迷⑦,自可即赴新任,此缺虽未见佳,尚有缉捕经费藉资旉衍,其近事惟失一令侄为可惜,若景东地方太远,卸去固不妨耳。弟寄书石卿⑧廉使,自必时时述及也。
弟前此沿途缓缓,原欲籍以养屙,客腊路过南昌,大小儿肝病力剧,不得已复停彼处,渐事医调,至本年季春之初始经抵里。在途痛闻国制⑨,原想即行进京,而气坠脚虚,实难北去。到家后附发一折,沥叙哀忱,尚未奉到□谕。此时惟有勤加调治,而家中难住之景已一一相逼而来矣。
承索及先后告病折稿,兹录寄政。其广案⑩迅结之折,弟未曾觅有稿子。惟弟前次奏有大概一折⑪,其情形已在个中,并以附览。兹乘陈公子携眷诣署之便,力疾手此覆谢,藉候近安暨世兄清吉。
大柬汇激,如再惠函,切勿以此复施,且万不必作楷。
附寄郑心畊一函,并乞转致,无任翘跂。
弟则徐顿首
四月初五夜
再临缄时,案头适有便面两柄,因草草写就,一寄阁下哂政。其一烦转致湘浦⑫六兄略申怀想,恕不专作手书矣。
徐又顿首
附抄稿两本,察收为荷,大小儿尚在病中未获作答,谅之幸甚!
注:
①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林则徐上奏《即将巡抚关防交藩司杨以增护理片》,同月林则徐致杨以增书:“至署中现在幕宾 , 正席一位,小席四位,谨以奉荐…”道光二十七年三月十六日,林则徐为云贵总督,杨以增接任陕西巡抚,四月上浣林则徐致杨以增书:“樗邨又以尊书见示,知承推爱,署中宾从,感曷可言…”。据《文献》1981年第01期“林则徐致杨以增书札”骆伟、徐瑛辑注:“樗邨当为书记,幕僚之属”。
②杨以增(1787-1855),字益之,一字至堂,山东聊城人。陕西布政使,陕西巡抚。道光二十九年起为江南河道总督兼漕运总督。
③林则徐家人。
④陈景亮(1810-1884)字弼云,闽县螺洲乡人。时任陕西督粮道。陈若霖次子。
⑤为林则徐亲属。
⑥林则徐堂妹夫,山西徐沟县知县,道光三年逝于苏州。
⑦今云南红河州开远市。
⑧张亮基(1807-1871年)号石卿,徐州人。云南按察使。
⑨来新夏《林则徐年谱新编》记道光三十年正月,道光帝死。三月初三日,林则徐回居福州,获知道光帝讣讯。
⑩广和京控案。
⑪林则徐《广和京控案现讯大概情形折》。
⑫据《文献》1981年第01期“林则徐致杨以增书札”第八封,骆伟、徐瑛辑注,或为林则徐陕甘任职时幕宾。
按:
新见林则徐两信为谢亚衡先生藏品,整理、考订曾相与讨论,几度札商,基本确定第一封作于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根据目前掌握的文献资料,道光帝于道光二十五年九月二十五日谕令:“林则徐自饬派查勘以来,自备斧资,效力奔驰将近一年,著有微劳。著饬令回京以四五品京堂候补。”十一月初六日,林则徐在哈密接到这道谕旨,即请布彦泰代奏谢恩,结束了遣戍生涯,“遵旨起身回京”。就在林则徐接旨的前三天,十一月初三日,两道上谕同时下达,一是:“林则徐著赏加三品顶带,布彦泰未到任以前,陕甘总督即著林则徐先行署理。”一是:“陕甘总督任重事繁,现届办理番务之时,尤关紧要,著林则徐于接奉谕旨后,无论行抵何处,迅即驰赴该省接印任事,俟布彦泰抵任后再行交卸来京。”林则徐接到这道上谕时,已经到达玉门,时间是十一月二十二日。十一月二十四日,林则徐上谢恩赴署任摺,认为“此时甘省之要,首在番务,而番务之要,首在甘凉”,提出到凉州一带接篆,得到批准。林则徐“遵即由西口外加站进关”,十二月十八日,他《题报接陕甘总督印任事日期》,在凉州接印任事。十二月二十三日,上谕《著林则徐督饬将弁严密巡防保护马场》。道光二十六年二月,林则徐与达洪阿联衔奏请《请将原任江苏知府黄冕暂留西宁差遣》,“审理番务,制造利器”。朱批:“可准。”并有四百里上谕《著林则徐等选派将兵接应会剿黄冕著准暂留差遣》。这就是第一封信的写作前后涉及的史实。根据这封信的内容,我判断它是《林则徐全集》第七册579件《家书》的前半部分,应该定名为《家书》,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1844年1月29日)写于凉州。
通过这封信,结合各有关文献,可以看出,林汝舟此时出关接林则徐,林聪彝在西安家中照料,家中马棚曾经失火,林汝舟身体状况不佳(以后个文件都印证了他的身体状况),友朋尚在为林则徐筹款,林则徐留黄冕襄办番务。王念湖是林则徐在广东禁烟时的幕宾,林则徐革职后辞席回家。“翥”前破损,应是“鸿”字,《林则徐世系录》,林鸿翥为林汝舟长子,“1844年生(殇)。”从这封信可知死于天花。林臻品为林汝舟次子,《世系录》载:”1844年生(殇)“,也患天花,林则徐辞官云贵归途时暴病而死。信中所言此时最忌花钱,一可能是刚刚赦回就任,不宜开销过大,二可能是番务经费应撙节另行筹办,后来林则徐发起陕甘捐输,解决了经费问题。从林则徐谢恩摺看,他对甘省番务是有深刻认识的,后来通过审理落网人犯,对抢夺马场的番众行踪及行动规律有了深入了解,一举捣毁黑错寺,就建立在这一认识基础上,所以对唐树义的观点不能苟同,这在林则徐后来的各文件中可以得到印证。炮轰番庄,可见黄冕的作为。关于林汝舟出关,之前拘泥制度,往往判断不能准确,这封信明确了林汝舟确实出关,结合其他文件,他应该是请假出关的。
第二封信写作时间地点很明确,收信人樗邨,据林则徐书信以及他在林则徐、杨以增间联络看,估计是林则徐或杨以增的幕宾,写此信时留陕,在陈景亮处。陈景亮任陕西粮道。林则徐晚年有不少亲朋故旧需要安顿。郑象峰道光三年携家眷南返时曾寓居林则徐按察使署,竟在署中去世,从信中可见林则徐对他后人的关照,亲笔写信,处处调停。吴昶是林则徐的家人。阿迷为云南一处地方,那里设一巡检,缉捕正是职责所在,赴新任估计就是这个职位。林则徐曾有《密保永昌知府张亮基片》。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张亮基擢云南按察使,后升云南巡抚、云贵总督,咸丰元年请以林则徐入祀云南名宦祠。林汝舟肝病一直到福州都未好,林则徐在南昌停留,主要就是为这个事。道光帝逝世,林则徐回福州后曾请刘韵珂代奏吁请节哀,归途实际是无法北行的。家中难住主要是卧榻之侧有人酣睡(指英国人)、人浮于屋(家小人多)、应酬打扰(告帮求吹嘘)三样,此处对樗邨只是笼统言之,似不便深谈。广和京控案原来发回林则徐审理,因广和狡诈,林则徐颇费心力,后来为避嫌疑,朝廷指派琦善来审,这是林则徐辞官的一个动因。《林文忠公政书》收云贵奏稿很多,但未收广和案奏稿,看来信中所讲是事实。湘浦姓刘,原陕西抚署幕宾,林则徐曾有信与之。
这封信应该定名为《致樗邨》,道光三十年四月初五日(1850年5月17日)写于福州。
林则徐未刊书信近来陆续发现不少,这些书信披露了林则徐家人、友朋及交往的信息,也披露了林则徐的思想,加深了人们林则徐的了解,对于深入开展林则徐生平及思想研究都有促进作用。本次发表的两封信,对于林则徐初入关接受陕甘工作、其家中情况,以及卸任云贵、回籍的种种情形,都有涉及,不失为珍贵的历史文献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