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与严武
沈 淦
杜甫
杜甫、严武、房琯(音guǎn)三人是好朋友。房琯一度官居宰相。“安史之乱”爆发后,他率唐军反击叛军,陈陶泽(今陕西咸阳市东)一战,惨败而归,四万唐军几乎覆没。杜甫的七律《悲陈陶》与五律《对雪》,记载了这场悲壮战斗。当时房琯罢相,官居右拾遗的杜甫却上疏替他辩护,说房琯“罪细,不宜免大臣”。唐肃宗李亨大怒,准备严惩杜甫。幸亏有人劝阻说:“杜甫如若因言获罪,只怕要断绝了言路。”肃宗这才不予追究。可是,杜甫在向皇帝“谢罪”时,仍然喋喋不休地为房琯说好话,希望“陛下弃细录大”,继续重用房琯。肃宗便将杜甫贬为华州司户参军,房琯则被贬为邠州刺史。
杜甫草堂
杜甫遭贬时,恰逢关内大旱,华州一带“谷食踊贵”,杜甫虽亲自“负薪采梠(音lǚ)”,儿女仍然饿死了好几个,不得不弃官入蜀,筑草堂于成都,过起困窘潦倒的生活。幸亏过不多久,再次担任剑南节度使的严武,坐镇成都,将杜甫收入幕下,并上奏朝廷,举荐为“节度参谋、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后人称杜甫“杜工部”,即缘于此。
严武厚待杜甫,使杜甫的境况有所改观。然而,严武性情暴虐,喜怒无常,且在川中穷极奢侈,赋敛无度,俨如一个土皇帝,将好端端一个天府之国折腾得“闾里为空”。章彝任梓州刺史,也曾经照顾过杜甫,就因为一点“小忿”,被严武借故杀掉。其时,推荐、提拔过严武的宰相房琯被贬为刺史后,属严武之下。严武不但不念朋友情,不报往日恩惠,反而“慢倨不为礼”。李白的名诗《蜀道难》中有这么一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这段诗,据《新唐书》所云,李白实际是指斥严武为官之恶。《新唐书》又说,杜甫“性褊躁傲诞”、“旷放不自检”,在成都草堂种花植树,纵酒啸咏,与当地的庄稼汉、老农夫混在一起。有一天,剑南节度使、蜀中最高长官严武念及朋友之情,携带美酒佳肴,亲自到他家拜访时,杜甫却蓬头散发,表现出轻视怠慢态度。严武将杜甫邀请至自己的官署中款待时,杜甫喝得醉醺醺的,竟然躺在严武床上。严武表面十分克制,不露声色,内心却恨恨地记下了这一笔账,有了“欲杀甫数矣”之心。据《新唐书》载:一天,严武要杀掉杜甫与章彝,已经命令将吏们集合于辕门了。其母裴氏急奔而至,救下了杜甫,章彝却被杀了。事后,严武写给杜甫的一首七律《寄题杜拾遗锦江野亭》:“漫向江头把钓竿,懒眠沙草爱风湍。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著鵕鸃冠。腹中书籍幽时晒,肘后医方静处看。兴发会能驰骏马,应须直到使君滩。”直截了当地给予警告。然而,杜甫当即回复了一首七律,题为《奉酬严公寄题野亭之作》:“拾遗曾奏数行书,懒性从来水竹居。奉引滥骑沙苑马,幽栖真钓锦江鱼。谢安不倦登临费,阮籍焉知礼法疏。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诗的大意是:我杜甫官居拾遗时,面对着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敢犯颜进谏,不为所屈。如今,我存身于本来就没有路径的茅草之地,你却叫我开辟一条循规蹈矩之路,叫我从何处入手?言外之意: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杜甫虽无权无势,却宁愿像祢衡那样死去,也绝不会向任何权势者屈服!
严武(剧照)
严武只活了四十岁(726~765年)。病死的时候,其母裴氏尚健在,白头人送黑头人,痛哭一番后,又轻轻地舒了口气,说:“而今而后,吾知免为官婢矣。”杜甫比严武大十四岁,严武死了,杜甫失去了依靠,不得不东下夔州(今四川奉节县),又辗转漂泊于湖北、湖南。这位诗人“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心中装满了普通老百姓,装满了民间疾苦。
杜甫侥幸活到五十九岁,病逝于耒阳湘江的自家小船上,一生给中华民族留下了许多不朽诗篇。诸如,《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登高》、《登岳阳楼》、《旅夜书怀》、《江南逢李龟年》等名篇。其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等名句,后人至今咏颂不衰,乃中华民族文化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