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奇葩：大闽皇帝王继鹏

宋志坚

五代十国图

王审知的声誉不错，后人称之为“开闽圣王”。他生于战乱不断的五代，却能使闽国与中原政权保持贡赋关系，尽量避免战争。他选贤任能，减刑约法，轻徭薄赋，使福建经济文化得到发展，福建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些方面，他与吴越王钱镠堪可比肩。然而，他的几位继承人远逊于钱镠的后人如钱元瓘、钱俶等。特别是王延钧之后还接连出现像王继鹏、王延羲这样的奇葩皇帝。

本文专说王继鹏（即王昶）。

闻父“疾甚”有喜色

王继鹏是王审知的孙子。唐明宗长兴二年（931年），因为其父王延钧信奉道教，受“宝皇”之命“避位受道”而“权知军府事”。王延钧之“避位受道”，是以退为进，为的是“当天子六十年”。 到了长兴四年（933年），就有传言流出，说王延钧当闽王前住过的宅第有龙出现，于是将它更名为“龙跃宫”，王延钧也随之到宝皇宫“受册”，入府登基，国号“大闽”。这下子，他当的就不是闽王而是闽帝了。原先“权知军府事”的节度副使王继鹏，也成了右仆射、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随后又被立为福王，充宝皇宫使。闽帝既有宝皇宫册封，这宝皇宫使自然也非同小可。那年五月，八闽地震，王延钧“避位修道”，命福王继鹏“权总万机”。王审知生性节俭，他主政闽国之时，“府舍皆庳陋”。王继鹏可没有那么寒酸，一旦“权总万机”，立马就“大作宫殿，极土木之盛”，还与宫人李春燕私通，接着又请陈皇后出面向王延钧求情，要王延钧割爱将李春燕赏赐给他。

王延钧儿子不少，但他“避位受道”之时，“权知军府事”的是王继鹏，“避位修道”之时，“权总万机”的又是王继鹏。按理说，在诸子之中，王延钧最看重的就是王继鹏。然而，王继鹏登上大闽国的皇帝位，并非按王延钧的遗诏名正言顺接班。王延钧是在一场兵变中被杀的，虽然没有直接死于王继鹏之手，但王继鹏脱不了干系。之所以这样说，原因在于，“闽主疾甚”之时，王继鹏却“有喜色”；皇城使李仿在王延钧病重间杀了佞臣李可殷，发起兵变，来龙去脉王继鹏心知肚明。王延钧死后，王继鹏与李仿一起杀死陈皇后及王继鹏之弟王继韬等，于是“称皇太后令监国”，当日即皇帝位，改名王昶，立李春燕为贤妃，可见这兵变的主要受益者是王继鹏。李仿也因此坐大，专制闽国朝政，暗养死士，成为王继鹏的心头之患。王继鹏遂与拱宸指挥使（禁军头目）林延皓合谋将他杀死，并将弑君以及杀死王继韬等罪名全部按在李仿头上诏告天下。

永泰人叶翘，学识渊博，为人质直。早年，王延钧曾让他与王继鹏为友，王继鹏也待他如师。王继鹏即帝位后，任命他为内宣徽使、参政事，并对他说“政令不善，公当极言”，但叶翘仅仅对王继鹏专宠李春燕、薄待梁国夫人李氏一事进谏，说“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礼，奈何以新爱而弃之”，王继鹏就不高兴了。此后叶翘上书言事，王继鹏批示：“一叶随风落御沟。”叶翘就这样被放“御沟”永泰，不再起用。谏议大夫黄讽因为王继鹏淫荡暴虐，在家与妻子诀别后入宫死谏，王继鹏要用廷杖责罚他。黄讽说：“臣若迷国不忠，死亦无怨；直谏被杖，臣不受也。”王继鹏因此罢免黄讽的谏议大夫之职，将他贬黜为民。

这位大闽国皇帝对于装神弄鬼的“洞真先生”陈守元，却赐号“天师”，对他“信重之，乃至更易将相，刑罚，选举，皆与之议”，并且“言无不从”。孰知闽帝信“天师”，“天师”亦贪财，“守元受赂请托……其门如市”。王继鹏甚至听取陈守元的馊主意，在宫中建造三清殿，用黄金数千斤铸造宝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昼夜作乐，焚香祷告，寻求神丹。政事不论大小，都由卜巫人林兴传达宝皇的神命来决定。

猜疑妒嫉下手狠毒

王继鹏心术不正，行为不端，坐着那把皇帝的交椅很不踏实，生怕有人暗算他，取代他，猜疑心与妒嫉心特重。因此而遭殃的，首先是王氏宗室。

王继鹏为闽帝，主政建州的刺史王延武和户部尚书王延望都是他的叔父，且都有才干与名望。那个专门传达宝皇神命的卜巫人林兴，与王延武有怨隙，于是假托鬼神之言对王继鹏说“延武、延望将为变”。王继鹏问都没问，就让林兴率兵先后到王延武、王延望府上，杀了他们和两家五个儿子。

王继鹏登基称帝并除掉李仿之后，曾以建王王继严取代李仿“权判六军诸卫”。他的这位兄弟很有能耐，很得将士之心，王继鹏又睡不着觉，撤了王继严之职，夺了他的兵权，连名字都改为继裕。王继鹏喜欢设夜宴宴请群臣宗室，强制他们喝酒，把他们灌醉后，让身边人专找他们的过失，然后予以责罚。堂弟王继隆醉后失礼，王继鹏下令把他斩了。

这可都是王审知的子孙啊，都与他血脉相连。但在王继鹏看来，越是与他血脉相连，就越有可能取代他，也就越是不可放过。于是就有他的叔父，左仆射、同平章事王延曦，“阳为狂愚以避祸”。王继鹏赐他道士服，将他置于武夷山中，不久又召还福州，“幽禁于私第”。令他万万没有想到，日后取代他的，正是这位被他“幽禁于私第”的叔父。

“君无君德”焉能持久？

王继鹏即位之后，后晋取代后唐。后晋高祖石敬瑭封王继鹏为闽国王，并委派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前往福州。对于这个册封，对于这个册礼使，王继鹏很不以为然。他都已经承袭了大闽国的帝号，是大闽皇帝，石敬瑭却叫他回头当闽王，这算什么事呀！于是派遣进奏官林恩前去辞却册命和册礼使。林恩还没有到达晋廷，卢损就已经到了福州，王继鹏只好称疾不见，让他弟弟王继恭出面接待。有个叫林省邹的士人见王继鹏冷落卢损，让他坐了冷板凳，私下对卢损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他评价王继鹏“不事其君，不爱其亲，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邻，不礼其宾”，问卢损“其能久乎”，还说到时他将“僧服而北逃”，与卢损“相见于上国”。

林省邹说的“六不”，除了“不敬其神”有违史实——那个宝皇宫的“宝皇”不就是王继鹏所敬之神吗——其余“五不”，都言之有据。此处不妨重点说说“不恤其民”。

如前所说，早在王继鹏“权总万机”之时，便“大作宫殿，极土木之盛”，称帝登基之后，不仅在宝皇宫中建造三清殿，还修筑“白龙寺”。如此“百役繁兴”，难免“用度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大搜刮民脂民膏的力度。在他主政闽国之时，连种果种菜养鸡养猪都要课以重税。至于“民有隐年（年龄）者杖背，隐口(户口)者死，逃亡者族”一类的严刑苛法，更是不胜其数。王继鹏敛财还有绝招。那年六月，他专门交代吏部侍郎蔡守蒙：举荐官员，即使有不肖之徒以及假冒顶替者，只要能够出钱纳贿，可以照样造册上报。素称廉吏的蔡守蒙在他的淫威之下只好“惧而从之”，自此，任用官员就凭纳钱多少分等级。王继鹏还用没有填写姓名的“堂牒”让医工陈究卖官于外，“专务聚敛，无有盈厌”。

林省邹看得很透彻，说得很到位，王继鹏确实不能持久。此后不过数月，他就死于非命。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王延钧即位后，曾把王审知的侍卫分立为拱宸、控鹤二都，也是猜疑心作怪。王继鹏生怕王延钧的侍卫不能为他所用，索性另起炉灶，专门募集壮士二千作为他的腹心，号称宸卫都，俸禄和赏赐均非拱宸、控鹤二都可及。这是一招臭棋，无异于给自己挖了个坑。当时有传言称拱宸、控鹤二都将士有怨气，将要作乱，王继鹏心中有小九九，当然一听就信，立马就想把此二都分属于漳、泉二州，由此火上加油，致使二都将士更加愤怒。

此时，偏偏碰上北宫失火，王继鹏怀疑拱宸军使连重遇知道纵火内情，想杀了他。有个叫陈郯的内学士将这个信息透露给连重遇。那天晚上，连重遇值勤，就率拱宸、控鹤二都兵士火烧长春宫，袭击王继鹏。接着，派人将被王继鹏“幽禁于私第”的王延曦迎了出来，对他呼喊万岁。拱宸、控鹤二都之兵在长春宫内外夹攻，王继鹏与李春燕避于宸卫都。拱宸、控鹤二都之兵打败宸卫都，焚烧宸卫都的军营，宸卫都剩下的千余人保护王继鹏和李后向北逃命，王延曦让前汀州刺史王继业带兵追赶拦截。王继鹏走投无路，责问王继业“臣节何在”。王继业回答：“君无君德，臣安有臣节！新君，叔父也，旧君，昆弟也，孰亲孰疏？”他说的“新君”即“叔父”，就是被王继鹏“幽禁于私第”的王延曦。王继鹏于是无话可说。

王继鹏返回时被王继业“醉而缢之”，已被立为皇后的李春燕以及王继鹏的几个儿子也一起被诛。王继鹏的那个“天师”陈守元，在宝皇宫中“易服将逃”时被乱兵杀死。这是后晋天福四年（939年）闰七月的事，这里不再赘述。

王延翰称王，国号“闽”，后为王延禀、王延钧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