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激流中的林则徐”论坛专题·
林则徐禁烟：顺乎潮流，合乎民意
陈 铮
180余年前，清道光朝，外国鸦片源源流入，白银滚滚外流，国内吸食鸦片泛滥、官弁涉烟贪腐滋生，国民健康损害。林则徐忧国忧民，奏陈道光帝，若犹不厉行禁烟，“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御敌之兵，且无可充饷之银”[01]。1838年12月，林则徐奉谕赶赴广东查办鸦片事件，“为中国祛此一大患”[02]。这是一场捍卫国家安全、阻断世界贸易逆流的艰难斗争。林则徐精心谋划，领导禁烟，顺乎潮流，合乎民意。试简要回顾如下。
一、凝聚严禁鸦片的领导核心，调整一线禁烟不力官员
1839年1月8日（三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林则徐身为钦差大臣兼节制广东省水师从京师启程。此行身负重任，事涉国内国外，情况复杂，他却“并无随带官员供书吏，唯有顶马一弁、跟丁六名、厨丁夫三名”[03]。如此轻装简行，不仅是清正廉洁的表现，更是他与广东主要文武官员融合领导禁烟的谋划安排。
3月10日（正月二十五日），林则徐抵达广州，受到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水师提督关天培、粤海关监督豫堃等迎接，入住越华书院。次日晨，林则徐便与邓廷桢、怡良、关天培、豫堃“在寓所便饭，议事”[04]。从此，他们便凝聚成以林则徐为首的广东禁烟领导核心，合力同心，各尽己责，对外收缴输入的鸦片并悉数销毁、反击英国武力侵扰；内而严禁鸦片吸食、贩卖、栽种。翻开林则徐在粤禁烟期间的日记，可见他与领导核心要员频繁来往议事，或虎门验收洋船鸦片，或巡视澳门，或商议洋务“夷务”，或检阅水操，等等。这期间，林则徐等发出相关奏折、公牍、信札，收入《林则徐全集》的就有近四百件。
林则徐与邓廷桢交往尤为密切。邓廷桢在《寿星明》诗中透露：“去冬引对养心殿，蒙谕：‘朕看林其才具似胜于汝。’”[05]邓廷桢比林则徐年长十岁，他勇于把道光帝对自己与林则徐“才具”比较评价的话注入诗中，可见他对林则徐的钦佩，彰显禁烟领导核心的真诚团结。这是广东禁烟获胜的保证。
林则徐等还调整部分文武官员，加强一线禁烟领导，确保禁烟政策举措实行。如：南澳是闽粤两省关键地区，林则徐查知署海门营参将、水师提左营游击谢国泰，南澳镇总兵沈镇邦管理不严、因循不振，于1839年6月，与邓廷桢、关天培联奏，分别给予“勒令休致”和“降为游击都司”。道光帝肯定“所参甚是”。[06]一年之后，又与怡良查看会商，对“办事不能明敏”的廉州知府文禧、“难期洁己奉公”的连平州知州爱昇阿、“才识未能开展”的澳门同知胡承光、“才识迂拘，难胜民社”的鹤山知县完迺仁、“年越六旬，精神难期振作”的文昌县知县李式典等，分别奏请予以开缺、改简、改用、休致。他断言“严办鸦片，防范夷船，尤必择人而理”，“才具未能称职及年力见衰颓者”，不能“任其恋栈”。[07]
二、坚持对外开放，阻断世界鸦片贸易逆流
林则徐抵粤办理鸦片事件，坚持对外开放、阻断世界鸦片贸易逆流，推出相关政策和措施。
（一）严禁鸦片输入，维护正常货物贸易
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对华贸易，以工业品与中国茶叶、生丝等交易。西方国家出现对华贸易逆差。英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改变正常的货物贸易，改向中国输入鸦片，获取高额利益，扭转贸易逆差为顺差。鸦片大量输入给中国造成严重的财政、政治、防务和人民健康危机。这是世界贸易的逆流，是违背人类文明和人道主义的行径。林则徐针对性地提出严禁鸦片输入、维持正常货物贸易的政策。
林则徐抵粤第八天，即告谕各国商人，谴责他们“将尔国不食之鸦片烟带来内地，骗人财而害人命”。宣告中国实施严禁鸦片输入，令外商限期内“将夷船鸦片尽数缴官”，并具结声明：“嗣后来船永不敢夹带鸦片，如有带来，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请甘服罪。”明确宣布：“已来着尽数呈缴，未来者断绝不来”，“此后照常贸易”。“倘执迷不悟”，“一体从重惩创”。并奉劝“本无夹带鸦片，本大臣尤必力为保护，不必心存疑虑”。[08]
在林则徐严禁鸦片输入、维护正常货物贸易政策宣布后，对华贸易商人之间发生分化。至1839年12月，遵照规定具结进口，经查无夹带鸦片的船已有62只，携带洋钱将及200万元。[09]但缴烟后的英国抗拒具结，故林则徐11月27日宣告，定于12月6日封港，“遵旨永停英吉利国贸易”。[10]原因是英国“不遵法度，且肆鸱张”[11]，且发生英兵杀害林维喜事件，英方拒不交凶。严禁贩卖鸦片毒品，这是世界贸易守则，打击和阻断鸦片输入是主权国家的权责。
（二）主动了解世界情势
林则徐思想开放，广东禁烟期间，主动广泛了解世界情况。1839年9月，他与邓廷桢巡阅澳门，出闸门就受到了洋装戎服官兵列队欢迎，奏乐引导入澳。他指使通事颁赏长官色绫、折伞、茶叶、冰糖，士兵牛、羊、酒、面及洋银四百枚。目睹洋房重楼叠层，多至三层，称赞洋人“好治宅”，与国内不一样。观察洋人男装浑身包裹紧密，短褐长腿，帽圆而长，见尊者则摘帽敛手致敬。其头发多卷，须多髯。妇女头发或分梳两道三道，衣上而露胸，下而重裙。他耳闻男女婚配皆自择，不避同姓。[12]林则徐此行增加了对外面世界的见闻。
林则徐抵粤后，迫切主动广泛了解世界情势，组织人力编译介绍外国历史、地理、政制的著作，以及新闻报道和评论。见诸《林则徐全集》的译著就有《四洲志》《澳门新闻纸》《华事夷言录要》《滑达尔各国律例》和《洋事杂录》。这些译著直接帮助了解国外对中国禁烟的评论，更有助国人把目光投向外面世界，逐渐打开封闭的国门，“师夷长技”，增长国力。林则徐是近代中国开端时期走向世界的领头人。
（三）抵抗英军侵华，坚持禁烟初心不变
林则徐领导收缴鸦片、虎门销烟，人心大快之时，英国一片进行报复的叫嚣。英政府以此为借口，决定武力侵华。1840年6月，一支英国“东方远征军”侵犯广东洋面，发动鸦片战争。遭到抵抗后，于7月转而进犯厦门，又遭抗击，东进浙江，攻陷定海。8月，北上天津。清廷震惊。在英军压境及国内妥协主张的压力下，弱国道光帝禁烟抗英的态度发生动摇。9月17日，以对英交涉“办理不善”，将林则徐和邓廷桢革职，由琦善接受办理中英交涉。林则徐在丧失禁烟抗英领导权的处境下，仍向道光帝建言：“鸦片之为害甚于洪水猛兽”，“不能不为驱除”，并自请“前赴浙省，随营效力”，抗击英军。[13]
道光帝没有立即批准林则徐赴浙抗英的请求。但林则徐默默关注抗英形势。他记录：1841年1月27日，琦善在“狮子洋边之莲花城大宴英逆”。1月31日，琦善来晤，“盛言逆夷炮械之猛，技艺之精，又极诋水师之无用”。2月9日，沙角、大角炮台失守，“琦交部严议，关（天培）摘顶，责令立功”。2月13日，“闻有旨，奕山为靖逆将军，隆文、杨芳为参赞大臣，来粤剿夷”。2月27日，“闻虎门镇远、靖远、威远炮台失守，关提军、麦游击廷章均被难，英夷兵船已直闯内河之乌涌矣”。3月1日，琦善“因擅许逆夷要求，奉旨革大学士，拔去花翎，仍交部严加议处”。3月12日，琦善“以擅许英逆香港地方，革职锁拿”，“押解入京，并抄产入官”。祁摃授广督，未到任前，怡良兼署。[14]
5月1日，林则徐得知道光帝“赏给四品衔，迅即驰驿前往浙江听候谕旨”[15]。6月10日，林则徐抵宁波府，深入招宝山、金鸡山前沿阵地，考察地形，部署军务。时清军屡败。7月13日，道光帝又“以则徐前在粤省所办营务、夷务均未能妥协”，将其与邓廷桢“俱从重发往伊犁效力赎罪”。[16]林则徐禁烟抗英、为国保民之志未酬，然无悔初心。清政府终于被迫与英国签订丧权辱国的《江宁条约》，中国逐步沦为西方列强的殖民地半殖民地。
三、民众为禁烟歌功颂德
1840年10月20日（九月二十五日），林则徐得知自己被革职，“交部议处”。消息传出，广州民众反应强烈。“连日铺户、居民来攀辕者填于衢巷”，纷纷给林则徐送来靴、伞、香炉、明镜等物。林则徐将礼品“俱发还”，“唯颂牌数十对置于天后宫”。[17]“颂牌”内容记于日记而不外宣。
让我们揭示，181年前民众赠送的“颂牌”是怎样赞颂林则徐领导禁烟的功德吧！
大新街铺民：“仁风共沐，明鉴高悬”；“翰屏望重，厘保功高”。
槳栏街、装帽街铺民：“民沾其惠，夷畏其威”；“勋留东粤，泽遍南天”。
大平街铺民：“民歌孔迩，户被洪休”；“恩留东粤，泽遍南邦”。
濠畔街铺民：“口碑载道”（两面）：“遗爱甘棠”（两面）。
小市街南首铺民：“神以制物，静以安民”；“轻裘缓带，冰鉴玉壶”。
安徽绿茶商人：“宽裕温柔”（两面）；“发强刚毅”（两面）。
太平门外新基七约铺民：“精诚耿介”（两面）；“民怀其德”（两面）。
十三行街六约铺民：“甘棠遗爱，琴鹤清风”；“恫瘝在抱，饥溺关心”。
六省武彝茶商：“明察秋毫，忠心对天”；“循循善化，苍生霖雨”。
土茶帮职员、众铺民：“学源泗水，心印莆田”；“明同金鉴，清澈冰壶”。
油栏七约绅士、铺民：“恩流五岭，化被重洋”；“清明仁怒，廉洁威严”。
广州众乡绅八面：“公忠体国”；“清正谊民”；“韬钤振武”；“教育兴文”；“烟销㢓海”；“风靖炎洲”；“德敷五岭”；“威慑重洋”。[18]
对对“颂牌”，字简意赅，无须诠释，不言而喻，发出的是民众的心声，由衷拥护国家禁烟行动，纵情赞颂林则徐领导禁烟斗争的丰功伟绩，充满炽热的爱国主义情怀。
十年后，1850年林则徐仙逝，友人官员桂超万作《哭少穆先生》诗，有“痛失人间第一官”诗句。[19]“人间第一官”，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官，林则徐当之无愧！他“公忠体国”，“清正谊民”；他领导禁烟，“民沾其惠，夷畏其威”，“民怀其德”，“口碑载道”。
一个多世纪后，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首都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碑座第一尊浮雕，就是追溯林则徐领导的“虎门销烟”。
领导严禁鸦片烟毒、阻断世界鸦片贸易逆流、抵抗外来侵略的民族英雄林则徐，永垂不朽！继承发扬其爱国主义思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而奋斗！
[01] 林则徐全集编辑委员会编《林则徐全集•奏折》第三册，第79页，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版（下同）。
[02]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嘉庆道光两朝上谕档案》第43册，第355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版。
[03] 《林则徐全集•文录》第五册，第100页。
[04] 《林则徐全集•日记》第九册，第383页。
[05] 陈旭东编校《林则徐师友诗录》（一），海峡书局2019年3月版，第109页。
[06] 《林则徐全集•奏折》第三册，第157页。
[07] 《林则徐全集•奏折》第三册，第392、393页。
[08] 《林则徐全集•公牍》第五册，第116-119页。
[09] 《林则徐全集•奏折》第三册，第230页。
[10] 《林则徐全集•公牍》第五册，第289页。
[11] 《林则徐全集•奏折》第三册，第478页。
[12] 《林则徐全集•日记》第九册，第403、404页。
[13] 《林则徐全集•奏折》第三册，第477、479页。
[14] 《林则徐全集•日记》第九册，第436、437、438、439、440、442页。
[15] 《林则徐全集•日记》第九册，第446页。
[16] 《林则徐全集•日记》第九册，第463页。
[17] 《林则徐全集•日记》第九册，第427页。
[18] 《林则徐全集•日记》第九册，第428-429页。
[19] 陈旭东编校《林则徐师友诗录》（一）第21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