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老人王定国

不久前， 笔者到京采访了谢觉哉的夫人、中国关心下一代委员会副主席王定国老人。

在亚运村的一栋楼房里，97岁高龄的王定国老人把笔者迎进客厅，然后娓娓道来。

跳出苦海干革命

王定国出生在四川省营山县安化乡一个雇农的家庭。六七岁时就参加劳动，帮母亲给人家推磨。15岁时，父亲在贫困潦倒中病故，因无钱安葬，只好把她一个不到4岁的弟弟卖掉，换回一副棺材板。失去父亲后，生活更无着落，王定国给人家当了媳妇。她的婆家也穷，但封建礼教甚严，她在这个家庭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干活在前，吃饭在后，只有服从没有自由可言。

就在这时，陈同生、杨俊、张敬波、肖德兴、杨克明等几位党的地下工作者来到她住的村，秘密组织农会，她的两个舅舅都是血气方刚具有反抗精神的青年农民，王定国在舅舅的影响下，也常和地下党的人接触，地下党员给她讲一些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新鲜事，鼓励她读书识字，告诉她不要裹足。她的思想慢慢地开了窍。她剪了发、放了足，婆家的人拿绳子捆她，她跑回娘家。地下党的同志和她的舅舅都很关心她，为避免婆家闹起来引起麻烦，就让她到离家远一点的罗家坝、安固滩、金竹庵、天池、新店、柏林等地发展农会会员，做妇女工作和地下党的交通工作。经过一年多艰苦细致的工作，许多村建起了秘密农会。这时，她的婆家找到了她，她硬是不回去。后来，地下党的几位同志和她的舅舅凑足了40多块银元交给婆家，才了结了这不幸的婚姻关系。

1933年，进入四川的红四方面军向川北发展，王定国见到了盼望已久的红军队伍。8月，领导派王定国等人赶到营山去搞宣传，她们整天走家串户、大讲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主张男女平等，反对压迫剥削，稳定了劳苦大众。

12月由徐做文和肖德兴两人介绍，王定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开始了她人生旅途的全新斗争生活。

三过雪山草地

王定国加入党组织后，担任了县苏维埃政府妇女部长，县政府组建妇女独立营，她又任营长，带领全营官兵参加了围剿土匪的战斗。1934年，她到巴中苏维埃学校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巴中道委保卫局工作，同年秋受命组建卢森堡经济公社并任社长。11月，到刘华被服厂任三连连长。1935年，奉调到省委领导的新剧团(后改为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文工团)，不久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由于张国焘闹分裂，她和她所在的部队经历了三过雪山草地的艰苦长征。

红军长征最艰难的岁月要算爬雪山过草地了。1936年2月，剧团随红五军来到党岭山下，凌晨3点，部队向山顶进发，按规定必须在12点以前翻过山顶。为鼓励红军战士奋勇登山，剧团战士站在冰天雪地里当啦啦队。山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单薄的军衣抵挡不住风雪的侵袭，越往上爬，空气越稀薄，呼吸越困难，谁要是坐下来休息一下，就很难再站起来了，因此每个人都拼尽全身力气，相互搀扶着前进。有的被狂风卷进山谷，有的踏虚了脚连人带枪跌落雪坑。剧团老炊事班长张德胜就是跌进雪坑牺牲的。

草地纵横600里左右，一望无际，气候也跟雪山一样变幻莫测，中午晴空万里，太阳高照，烤得人们汗流浃背喘不过气来；下午突然黑云密布，雷声隆隆，暴风雨夹杂着一阵阵冰雹铺天盖地而来。黑夜来临，气温骤降，达零摄氏度以下。草地上到处是草墩子的泥沼，红军只能踩着墩子前进，一不小心掉进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直至被黑水完全吞没。沿途的水大都有毒，喝下去又吐又泻；四野茫茫，找不到食物，野菜、草根、皮带等都成了红军充饥的食物，饥饿夺去了许多人的宝贵生命。

回忆这一段经历，王老说，长征这一路真是千辛万苦，万般险恶，好在我们都挺过来了，终于到达甘肃会宁，实现了一、二、四三个方面军的大会师。

血染西征路上

大会师后，为执行“宁夏战役计划”，打通“国际路线”，争取苏联支持我们抗日，中央军委命令红四方面军的九军、三十军、五军在陈昌浩、徐向前率领下东渡黄河，剧团也随部队行动。剧团为连的编制，下属五个排，王定国任四排长。

1936年，他们过河后从一条山起，一路与敌人战斗不止。到12月，西路军占领永昌以后，王定国所在的总部剧团一行70多人，奉命到城东第九军慰问演出，行到二十里铺，前面来了一队敌骑兵，烟尘滚滚，经过一番厮杀，敌人大有伤亡，而我剧团的政委易维精、副队长汪贤臣、指导员廖赤健等也都壮烈牺牲。王定国和党文秀立即召集全体同志进行战斗动员：“同志们!情况很清楚，我们与敌人狭路相逢了。敌人已包围了我们，我们女同志多，还有些小孩子，突围是困难的。看来敌人是来打军部的，我们来个将错就错，把敌兵力吸引过来，使九军军部转移到安全地带。”大家拼死抵抗，但终因弹尽粮绝、敌众我寡，最后只剩下王定国等30多人被敌人俘虏，押送到武陵，后又押送到西宁。

西宁是国民党马家军的老巢，首领马步芳见抓到了一个红军剧团，就妄图为其所用，命令与其他俘虏来的红军女战士拘在一起，编成一个歌舞队，后又扩编为剧团，派他的参谋主任赵永鉴当剧团团长，强迫她们唱歌，但她们还是唱红军的歌，赵永鉴责怪唱得不对。王定国说，我们学的就是这个，新的不会唱。后来敌人把词改了，我军战士仍唱原来的词。有一次国民党南京政府的一个大员来青海视察，马步芳举行欢迎会，让她们演节目，党文秀在跳舞中故意把鞋踢到主席台上，敌人误以为是手榴弹之类，趴在地上，闹得很狼狈。回来后，队员们都受尽了毒打和残害，党文秀被杀害。1937年5月，王定国等一行10人被押往张掖。留在西宁的30多人，有的逃离，有的被逼嫁人，有的被活埋、残杀。

到了张掖，王定国很快加入了被俘同志秘密成立的地下党支部，并担任组织委员。支部的任务是：团结同志，传递消息，等待时机，组织被俘红军重返革命队伍。西安事变后，当时，在兰州八路军办事处的党代表谢觉哉直接领导了营救张掖被俘红军的工作，他派人与张掖的地下党支部取得联系，经一番周折，使在张掖的红军得救。王定国被救后，加入到兰州八路军办事处，参加了营救失散战友的工作，共救出2000人。

结成革命伴侣

王定国被营救，到了兰州八路军办事处见到谢老，希望回到延安，主要是想好好学习，因为陕北办了许多学校，如陕北公学、青训班、女子大学、抗大等，非常吸引她。可是兰州办事处的同志都希望她能留下来工作。经过领导多次谈话，她决定服从组织安排，留在了办事处。和谢老在一起工作，朝夕相处，增进了相互的了解，在办事处同志们的关心下，她和谢老结成了革命伴侣。

伍修权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王定国同志当时才二十来岁，本来没有文化，可是在谢老的直接帮助和影响下，从政治到文化水平上都得到迅速提高，她不仅在办事处负责行政事务和生活管理，还根据谢老的指示，积极参加对外的统战工作和营救失散红军战士的工作。按照分工，她主要从事妇女界特别是与国民党上层人士家属的联系，以自己的热情和纯朴来感染她们，并通过她们去影响各自的姐妹和父兄，使其了解和赞同我们党的政策主张，支持抗日工作。”

整理谢老文集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王定国经受了严峻的考验。建国后她全身心地投入新中国的建设，她协助谢老在政务院内务部全国救济总会、最高法院、全国政协等部门工作，在工作中对党和人民满腔热忱，受到同志们的赞扬。10年“文革”，谢老和王定国受到迫害，1971年6月15日，88岁的谢老与世长辞。粉碎“四人帮”后，王定国重新获得工作的机会，一次，她见到胡耀邦同志，提出好好干一番事业的要求，胡耀邦说：别的工作你都不要做，有一件大事等着你来做，这就是把谢老生前留下的大批宝贵的日记、文章、资料等整理出来，这将是对党的重大贡献。1978年，召开第五次全国政协会议，她被特邀为政协委员，参加文物委员会的工作，整理谢老的资料。

谢老生前最后担任的职务是全国政协副主席，整理谢老文稿的工作由政协负责组织，成立了《谢觉哉文集》办公室。谢老的著作、文稿、日记等等，可以说浩如烟海，连续的年代久远，从清朝末年到“文革”跨越时间长，内容又丰富，涉及党内外社会活动的方方面面。他又长期主办过党的不同时期的报刊。他喜爱散文、杂文、诗歌等写作，所以著作颇丰。特别是他数十年的日记，更是党的活的历史资料。王定国和办公室的同志们经过6年的时间整理，出版了《谢觉哉传》、《谢觉哉书信集》、《谢觉哉日记》、《谢觉哉评传》、《谢觉哉诗集》、《谢觉哉影像集》等。

1984年4月27日是谢老100周年诞辰纪念日，全国政协在京举行了隆重的纪念大会。会上，王定国和《谢觉哉文集》办公室的全体同志，将谢老毕生心血结晶的著作献给了全党和全国人民。

夕阳无限好

晚年的王定国老人，参与创建了“中国干部教育协会”，担任会长，参加了“中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工作(任副主席)，为此，她的足迹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她与于若木(陈云夫人)、林月琴、费璐璐等人到全国各地视察监狱、劳管所等，走遍大半个中国，对失足青少年进行帮教；在调研的基础上，她写出《为了下一代》、《全社会都来重视对失足青少年的教育》、《谈谈青少年的犯罪问题》、《充分发挥工读学校特殊教育作用》、《工读教育研究的情况》等多篇论文。

王老非常关心革命老区的建设，80岁高龄的时候，仍重返草地，在川北22个县考察，回京后就川北地区的教育、交通、民政优抚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写成调查报告，转送江泽民。此报告引起中央重视，使川北地区的交通、卫生、民政问题，得以部分解决。由于她的出色成绩，被中央机关党委评为优秀党员和“全国关心下一代先进个人”。

王定国老人的客厅里、居室内挂着多幅山水画，这些画多为王老所作，多为重大历史题材。其中一幅作品以大写意的手法，画出了三峡十二峰的雄浑，只见山川峻峭、林木葱郁，瀑布飞泻。画上有王定国的题词：“万里长征日路行，江峡畅游又陪君。远望三峡十二峰，年老思乡梦里情。

王老离休后共画了数百幅画，书法作品更不计其数。除习画练字外，王老还坚持写作，出版了《后乐先忧斯世事》一书。这部几十万字的书，是王老几十年生活的日积月累，它记载了王老几十万个深浅不一的脚印，是王老数万张废稿纸换来的。谈到这本书时，王老说：和谢老结婚的时候，我还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一天晚上，谢老赶写一篇文章，要我到外屋把《民国日报》、《西北日报》找给他。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份报，我来回拿了四次都不对。最后还是谢老自己取回了报纸。从那时起，谢老每天挤出时间教我识字。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王定国不仅学习写文章，而且还学习作诗，她在《后乐先忧斯世事》一书中，就遴选了从1937年至近年来所写的上百首诗词。“国姐出生天地间，犁尽万水千山难；血汗凝情思，留下珍珠串串。”这是杨国宇同志给王老的题词。但愿这串串血汗凝成的珍珠能给后人留下一点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