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易图和他的藏书事业
龚易图字蔼仁,号含晶,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出生。
龚家世代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嗜好藏书从龚易图的玄祖龚一发开始。高祖龚景翰是一位有名的藏书家。聚书三万卷,无锡诗人秦瀛的《为龚海峰题载书图》,记录了其痴迷购藏图书的程度:“海峰来京师,不羡官爵美。日向坊间购异书,夜就灯前翻故纸。前身应是老蠹蟫,性命总不离文史。典衣竟买三万卷,堆案盈籍富无比。”龚易图的曾祖、祖父皆有积书,但屡聚屡散,不成规模。传到龚易图父亲龚耀孙时,家道式微,图书散失殆尽。
龚家花园里,龚景翰所留藏书尚在。在家风熏陶下,龚易图“尽读之,史学略知端倪,至兵书术家各书,苦无师传,莫能审其句读”。年仅11岁时,龚易图无师自通,能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内容购买自己心仪的书。在“凤池书院”就读,龚易图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因为好学,他把得到的“膏火”积蓄起来,用来购买书籍。但此时的龚家,已是度日艰难,把祖屋典当于梁章钜家,令年幼的龚易图倍感凄凉。所幸龚易图勤勉努力,咸丰三年(1853年)应闽县试,名列第七;翌年,应福州府试获第一名。
1851年,龚易图带上祖传的千卷以及自己购买的图书,前往武昌大伯父处,想在那里继续学业。不想太平军攻下武昌城,藏书毁于战火,龚易图如同剜肉般心痛。无奈,他只得返回福州。无书可读,他便跑世交陈乔纵和冯缙家借读、抄录,后又稍稍有了点藏书。
1855年,龚易图得中举人,1859年高中进士,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在北京时,龚易图还是无力买书。他出入琉璃厂肆,借书翻阅。同治七年(1868年),龚易图知济南府,家庭经济情况大为改善。这时,他四处收购古籍。同治十二年,龚易图在烟台任兵备道兼海关监督,有海宁陈氏持祖上遗书来售,计3000多种。龚易图深知其中价值,但一直等到光绪二年(1876年),才以重价得之。龚易图把陈氏3000多种遗书再“复益以历年所积,共计五万卷有奇”,经分部标目后,由海道运回闽。他还作诗两首,表达自己买得好书的喜悦心情。其中一首《购海宁陈氏书三千余种》是这样写道:“封侯食肉寻常事,得作书痴亦大奇”。“收藏岂仅儿孙计,有志都教读此书”。
1877年,光绪三年五月,龚易图任满应召进京。离京后,请假回乡修祖茔,并在乌石山麓构建“双骖园”藏书。园中乌石山房、袖海楼、净名庵等错落有致。
1879年,光绪五年春,龚易图在“双骖园”内对图书加编次。次年,与江西杨希闵合撰《乌石山房藏书简明目录》,并在年谱中载:“六年庚辰四十六岁,刊《乌石山房诗集》成,与江西杨卧云撰《乌石山房藏书简明目录》”。
1888年,光绪十四年,龚易图告老归乡。1892年,赎回位于福州北后街“三山旧馆”的龚家花园,又把老宅大修一回,名唤“环碧轩”,寓意是“故居还璧”。
同年,龚易图又得闽县刘家镇(字奂为)的“翍均尻”藏书2万余卷,其中多为徐 兄弟、林佶、郑洁的藏书。长乐谢章挺与龚氏世交,故知之甚深。他在《课余偶录》中记载:“方伯归田,携所得海宁陈氏书数千卷,其后又购闽县刘奂为教谕书亦不下数千卷,刘龚本戚属,教谕家中落,故书归龚方伯。”郭白阳在《竹间续话》卷四亦有载:“时其戚刘奂为聚藏经籍甚富,后人向之贷款,久无以还,乃将所藏书二万余卷偿之”。龚易图自订年谱也载:“家庙于前,即于其左右设义仓义塾,复得刘氏书二万余卷,藏其中。”次年,龚易图又得“检石芝山馆”的藏书近两万卷。获得这么多珍藏十分不易,龚易图自是满心欢喜。
龚易图将“乌石山房”的5万余卷连同“翍均尻”、“检石芝山馆”的藏书都收藏进“大通楼”。藏书按经史子集四部分,分贮54橱,接近9万卷。龚易图的藏书至此达到顶峰。
就藏书而言,龚易图与陈宝琛齐名,被称“福州二老”。福建省图书馆原馆长萨兆寅先生曾在《福建藏书史话》中说:“近数十年来,福州藏家,保存较好的当以龚易图的‘大通楼’、陈宝琛的‘沧趣楼’为巨擘。龚易图‘大通楼’藏书来源,除购自海宁陈氏3000余种外,颇多‘红雨楼’和‘汪韩居’的旧藏。他的珍贵在于元明之前刊本和旧抄本”。
龚易图去世后,谢章挺在为他写的墓志铭中赞曰:“其才卓荦其气英,出手有字胸有兵。长城屹立登莱青,河清海晏民不惊。循良后裔宜菩缨,雄心未以哀九京。稼轩后身无乃真。”
民国三年(1914年),福建省通志局聘请陈衍领衔编撰《福建通志》,因需要大量文献资料,于是求助龚家。龚家热情协助,允许编撰者借出与修志有关的书籍。
上世纪20年代后期,龚氏家道逐渐中落,“大通楼”藏书的管理渐怠,福建省通志局编纂者为了自己取阅方便,除了悉数借用,还贿赂管理员把与修志无关的书借出,藏书遗失不少。龚家人自己借出书籍亦不见归还。更有甚者,管理员竟盗卖16部古籍与“汲古阁”,10万卷藏书的管理成了龚家一项沉重的负担。
1929年秋天,陈宝琛的外甥兼女婿、台北板桥林家后裔林熊祥从福州返台北,携带一套《乌石山房藏书简明目录》,与台北帝国大学(今台湾大学)文学部的久保天随、桑田六郎、神田喜一郎教授等会面,居中介绍“乌石山房”藏书让售事宜。
熟悉汉文化的神田,带着史学科助手前屿信次,前往福州联络、察看该批藏书,以16800美金买断保存完好的书籍2099部、34803册,于夜间搬运,用商船悄悄地运往台北。
售出“乌石山房”旧藏之后,“大通楼”剩下的藏书亦散失不少。1931年,福建省立图书馆收购到一批自“大通楼”中流落出来的图书。如今,藏在福建省图书馆的乌石山房印谱钤有“福建省立图书馆民国二十年度购置之书”的印记。
为了不负先人,妥善管理藏书,龚易图的孙子龚纶重新检点楼内剩余藏书,再次抄录一份《大通楼藏书目录》,经、史、子、集各类图书共计38000余卷、10000余册,其中多为元明刻本和明清名家的抄本、稿本。1952年,“三山旧馆”被陆续征用、改建,“大通楼”的藏书无处可放,龚纶在《移居书事》中说,“住屋入公迁移,颇以藏书为累”,藏书还差一点再遭焚毁。
1955年,龚纶代表龚氏,将部分藏书捐献给福建省图书馆,获得人民政府奖状。如今,福建省图书馆善本库中藏“大通楼”古籍15000卷4000余册,这些古籍多是明代的刻本和明清两代名家的抄本、稿本,还有不少元刻本,都是“大通楼”藏书中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