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谈童养婚俗

汪毅夫

近日，我在中评网上写了几篇有关妇女问题的短文。有台湾青年教师要我谈谈童养婚俗，说是曾听长辈说起“媳妇仔”（即童养媳），也想知道我的看法和说法。

12年前，我在《清代福建的溺女之风与童养婚俗》（收拙着《闽台妇女史研究》，海风出版社2011年版）一文里说，溺女之风是一种古老的恶俗，它剥夺了无数女婴的生存权，并且威胁着所有女婴的生存权；“严禁溺女”“董行育婴”（即设立育婴堂）和“劝扶苗媳”（即劝养童媳）是清代官府遏制溺女之风的主要举措；“童养”和“育婴”相配套，亦是救济女婴的“因风成俗，随地制宜之一法”，清代官方“法律不禁，听从民便”；然而，当童养婚俗参与维护女婴的生存权时，预先（而不待其年届婚龄）剥夺了其婚姻自主权，童养婚俗亦是侵犯女权的陋俗。

同清代福建其他各地一样，台湾童养婚俗也颇盛行。清人笔记《台游笔记》（作者佚名，书收《台湾文献汇刊》第5辑第8册，九州、厦大出版社2004年版）记录了台湾的童养婚俗和招赘婚俗相配套的情节。该书记：“无子买女亦称媳妇，媳妇再买之女曰孙媳妇。每见丧家门口标曰：亡故几代大母。盖以所买之媳妇称呼，并非子孙，甚至六、七代，八、九代不为怪也”；又记：“子死媳在，媳妇可以招夫”。童养媳和养女一样， 都是从小买来、从小养大。但童养媳是有预定的婚配对象（主家的儿子）、预定用于“续宗”（传宗接代）的，养女在主家虽和童养媳一样从小担任劳役，但年届婚龄一般要外嫁。

在《台游笔记》所记“无子买女亦称媳妇”的情节里，“买女”是为“赘婿”，“买女”当做童养媳是预定要用于“续宗”的。尽管“买女”和“赘婿”都同主家的血缘毫无关联，尽管这种“续宗”的做法理所当然地被批评为“乱宗”，但“买女赘婿”居然流为风气。

《台游笔记》所记 “子死媳在，媳妇可以招夫”说的是，当主家儿子未成年而死、未婚育而死，其预定的婚配对象童养媳可以“招夫”即“赘婿”，实现其预定的“续宗”的功用。这也是童养婚俗同招赘婚俗的配套，其婚生子女同主家的血缘也毫无关联，这种“续宗”的做法也理所当然地被批评为“乱宗”。

实际上，上记情况也见于闽南地区。另一种清人笔记《问俗录》（作者陈盛韶）记：“（闽省）诏安买女赘婿，孀妇赘男，以承禋祀，守丘墓，分守家业，仰事俯畜，无异所生，族中人亦不以乱宗为嫌”。看来，这又应了“闽台两地，事事相同，连社会问题也大体相同”一语。

（2018年6月17日记于北京）

（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