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抗战时期福建石狮的台湾医生
汪毅夫
学界前辈、泉州友人王连茂教授，见我近日接连写了《台湾义勇队少年团的“学习空气”》《台湾义勇队之最后的新兵》《台湾少年在祖国》，以其所藏《蘭大弼医生口述历史》（2002）一书，记及福建石狮的台湾医生和台湾义勇队，特地拍摄该书105—107页、111—113页，发来供我参考，情谊可感！蘭大弼医生是英国人，台湾彰化基督教医院创办人蘭大卫的儿子，1914年生于彰化，一生时间主要在中国度过。
《蘭大弼医生口述历史》记：“至于义勇队，我也碰到一、两位，但他们是台湾人。很有趣的是，其中一人是一位曾在彰化受到训练的年轻人的太太。他的名字叫曾永添。 他来到福建泉州附近石狮行医。有几位台湾医生，或者在玛雅各的医院受过训练，或在彰化受过家父的训练。曾永添与他的太太开了一家诊所，距离泉州大约三小时。我不清楚那到底有多远。无论如何，他在那里开业。然后在中日战争爆发后，因为他是日本籍，他被当作是间谍。他们把他抓起来而且很快枪毙了，他的太太和小孩留在石狮。战争中有一天，我在医院中，突然一个穿着军装的女子走进来。她没有带武器，但穿着军装。她说：‘喔，我听说过你，我在彰化认识你父亲和母亲，我是曾永添医生娘’（汪按，闽南语当为‘先生娘’，是对医生和教师太太的尊称），我很记得永添，因为我们在彰化一起打过网球，我习惯于同家父的学生打网球，而永添是其中一个。永添有一次同家母和我参加一个宴会。他是一个友善的人，我喜欢他”，“她告诉我他们如何搬到石狮，以及她失去丈夫的故事，同时（汪按，似应加上“告诉我”一语）她加入了台湾义勇队”。这里，蘭大弼医生首先告诉我们：“福建泉州附近石狮”有“几位（汪按，据当年调查，应为有“数十位”，我曾见一份23人的名单）台湾医生，（他们）或者在雅玛各的医院受过训练，或者在彰化受过家父的训练”。据我闻见所及，当年在石狮的台湾医生及其开设的医院有：周燕福惠仁医院、邓秉仁宏仁医院、陈振义回光医院、林圣三存心医院、庄添和回生医院、李国星国星医院等。接着，蘭大弼医生告诉我们曾永添（汪按，应为曾水添，据当年报章和近日其女儿曾雅华的讲述）医生的悲剧：抗日战争爆发后在福建石狮开业的台湾医生曾水添（据我所知，他是儿科医生），被当做间谍被捕并被枪毙。曾医生的妻子和小孩被留在石狮，后来曾医生的太太参加台湾义勇队，一身军装。我据档案资料查考，曾医生的太太名叫柯水治，又名吕水治、柯婉珍。她和七个孩子先是被留在石狮，接着柯水治带着4个孩子被遣送崇安（另有3个孩子寄养在石狮）。到了崇安，长子曾华良于1940年12月病逝。柯水治及其三子曾华民、长女曾珠华、三女曾雅华，于1941年3月19日获准从崇安赴金华参加台湾义勇队和台湾少年团（长女曾珠华后于1943年病逝）。柯水治是妇产科医生，毕业于台湾台南英主基督教病院，毕业后曾任该院妇女科主任。1943年，柯水治返回石狮继续开业行医。1949年以后，柯水治及其子女生存状况好转：柯水治曾任石狮妇幼保健站站长，次子曾华鹏曾任扬州师院中文系主任、教授，三子曾华民曾任广西柳州市台湾同胞联谊会副会长，次女曾惠华曾任泉州市政协副主席，三女曾雅华、四女曾琼华分别担任中学、大学教员。柯水治从苦难中走来，是一位有爱而坚强的女性。
《蘭大弼医生口述历史》又记：“在石狮还有另一位台湾医生，他的名字叫周燕福。在1937年他被抓起来关在崇安的集中营，但他并未被处死”，“他和他的太太和小儿子都被关在俘虏营，其他的儿子在台湾。在崇安，周燕福罹患伤寒死了”。据我所见档案资料，周燕福毕业于台湾彰化基督教医院，毕业后曾任该院医师，他的“擅长科别”是“内外科”。周燕福是蘭大弼医生所说“受过家父训练”的台湾医生之一。1937年9月，周燕福发起组织“晋江县第三区（汪按，即石狮）台湾同胞抗日复土同盟会”并召开筹备大会。《泉州日报》1937年9月23日报道：“居留本县第三区之台湾同胞周燕福等，发起组织第三区台湾同胞抗日复土同盟会，经呈请本县党政军当局批准组织，指令归第三区监督指挥，情志前报。该台民等于前（二十一）日下午召开第一次筹备会，出席台民10余人，第三区署洪天祝，第四区党部吴慕农均列席，台民邓秉仁主席。行礼如仪后，主席报告该会组织宗旨，略谓：今天是台湾同胞抗日复土同盟会第一次筹备会议，出席同志大部是过去台湾革命分子，如台湾文化协会会员、民众党党员、农民协会会员、工友自治会会员等，过去在台均曾做过轰轰烈烈之革命工作，因不堪受日本帝国主义之压迫，不愿在帝国主义铁蹄下过着惨无人道之奴隶生活，乃逃回祖国，在祖国的保护下过着自由生活，亟望祖国政府有一天驱逐帝国主义，收复我台湾，拯救数百万台湾同胞于水火。现在时机到来了，是我们发挥热血而争取自由的时候了，亦即是台湾同胞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我们深愿与祖国同胞携手联合起来，站在同一抗敌线上”，会议“推选筹备委员九人，以发起人庄添和、邓秉仁、周燕福、陈振义、曾健龄、林圣三、李国星、苏婉容、李国明等九人任之”。庄添和、邓秉仁、曾健龄、林圣三、李国星、李国明等后来均参加了台湾义勇队。周燕福被遣送崇安后，“在卫生院充医士”，1939年9月尚在卫生院医士任上。
（作者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讲座教授、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