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相助与融合发展

汪毅夫

旧时金门和厦门同属同安县，金门人和厦门人是同安本县人；民国初年设思明县，县治在厦门，金门属之，金门人和厦门人是思明本县人；1914年金门从思明县析出，单独建县，而金门人和厦门人过去是、当年是、从来是福建本省人。在自然地理位置上，金门主岛（俗称大金门）西距厦门40公里，西北距同安县治也是40公里，厦门距同安县治30公里，金门、厦门、同安三点连结起来是一个等腰三角形。有道是：三角形的稳定性是不可动摇的。

金门和厦门是有故事甚或有同一个故事的地方。历史上，金门和厦门发生了许多大事甚至战事。同肆意玩火的“台独”工作者完全不同，老百姓乐见的是有关民生的事。在此，我愿意用几件小事来说明和证明：金门和厦门，以本县本省、同地同域之亲近，当然是守望相助、无事不可相济也。

譬如，道光《金门志》记：“金门育婴堂，在后浦县丞署西。道光二十八年（1848）八月，金门县丞李湘洲、金门镇右营游击钟宝三与绅士林焜熿、蔡师弼、蔡涟清等倡建，至同治元年（1862）落成。前后两进，堂中祀子孙娘娘（汪按，即注生娘娘），附祀李公禄位。所有章程，皆效泉州规条而损益之。官绅各捐项置业，以充经费。后以婴多费少，几乎不继。幸有布政衔叶文澜肩其事，筹项接济。又将女婴陆续拨入厦门育婴堂乳养以分其力，皆绅士蔡师弼经办。”当金门育婴堂遭遇困难，收养的女婴嗷嗷待哺，及时抱送厦门乳养便是。此乃何等亲近而温馨的历史场景啊！

又如，戈公振的名著《中国报学史》有关于《鹭江报》的记载。书之第120页记：《鹭江报》“出至第八十六期而止”；第161页则记：“厦门《鹭江报》以载金门教案失实，英领请厦门道封禁”。关于金门教案始末，南洋《叻报》第6537号（“大英1903年11月11号拜三”出版）有简明报告：“金门在籍绅士陈某等联控教民沈某毁辱神像一案，历登前报。当时案中因牵涉教士邵某，教士亦联名互控，几成交涉大案。前经由厦门道延观察札委梁竹秋少尹到金查办一切。嗣有和事者出为调停，昨日和盘完结，两息争端，不复有交涉为难之处矣。”金门教案，案结事了，时在1903年11月10日。《鹭江报》也并未因金门教案而被封禁。徐明新《福建新闻史》报告：《鹭江报》第86期出于1904年12月11日，“目前国内已发现第90期的该报”。简而言之，教案即传教过程中发生的案件。我读清代教案史，发现一条规律，西方列强总是借西方传教士在华传教引起的案件，以外交争端向清廷和地方官府施压，迫使清廷和地方官府伤害无辜、让步让利。金门教案发生后，“厦门道”（实际上是驻所在厦门的“兴泉永道”）延年派人到金门查办一切，由和事者出为调停而案结事了，避免成为“交涉大案”，当然也就避免了伤害无辜和让步让利的损失。

又如，1937年10月26日，日本侵略军侵占金门。金门难民数千人逃至大嶝、同安、厦门。10月29日，金门难民救济会在厦门设立；接着，同安金门难民救济会在马巷成立。金门难民救济会从当地和海外筹款救济金门难民。1938年5月10日厦门沦陷后，金门难民救济会撤至厦门鼓浪屿并扩大为国际性的救济会，推美国驻厦门领事卜显理为会长，许允选为驻内陆区代表，从漳州等地采购物资供应金门难民。

金门、厦门民间有“贵金门、富厦门”之谚和“金门主贵、厦门主富”的说法流传。清代文人杨浚《题厦门南普陀寺联》也有“地灵司富贵阴阳两岛”句，记厦门和金门两岛各“司富贵”的说法。实际上，“金门主贵”“贵金门”说法的背后，有金门科名之盛。同安曾经“为阖邑冠”，有明万历十六年（1588）戊子乡榜为证，该榜有同安进士12人，中有金门举人8人。同安在全国也曾显赫一时，有明万历十七年（1589）己丑科会试甲榜为证，该榜进士347人中有金门进士5人。“富厦门”“厦门主富”的说法背后，则有厦门作为商埠、作为通商口岸得商业之利的事实。清代道光年间，兴泉永道（驻所在厦门）周凯在《金门志·序》里说：“金门与厦门相唇齿，虽富庶不及，而地之险要尤甚。其山川则有太武雄峻高耸，为贾舶往来之标准。其险则有料罗、塔脚，为商贾所停泊，渡台贩洋之所自。于厦门为外捍，无金门则厦门孤悬海岛。”金门同厦门守望相助、唇齿相依，良有以也。

《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福建探索海峡两岸融合发展新路 建设两岸融合发展示范区的意见》提出：“支持厦门与金门加快融合发展。支持厦门开展综合改革试点，以清单批量授权方式赋予厦门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上更大自主权。实施金门居民在厦门同等享受当地居民待遇，率先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普惠化便捷化，打造厦金‘同城生活圈’，深化厦门大学与金门大学校际交流合作。探索厦金合作共建基础设施模式，加快推进与金门通电、通气、通桥，支持金门共用厦门新机场。”在我看来，金门同厦门由守望相助而进于融合发展，完全是必须实践、可以实践的。举例言之，金门大学同厦门大学在学术上可以开展如下合作：《金门方言调查》《金门宫庙调查》《金门民间文献集成》《金门族谱集成》《金门民间工艺美术》《金门文学史》《金门宗教史》《明郑与金门》《金门与厦门》等。

（本文原载于《炎黄纵横》2024年第6期，作者为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