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京师前门关帝庙之签卜

汪毅夫

京师前门关帝庙即北京正阳门外关帝庙，该庙签卜“夙称奇验”。

北京正阳门外关帝庙资料图

京师前门关帝庙所备、亦是其他各地关帝庙常有的关帝庙签，各有签诗。其中有签，诗曰：“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逞英雄”。

首先讲几个与此有关的签卜故事。

清人赵翼《簷曝杂记》引清初名士王士祯《居易录》记：“京师前门关帝庙签，夙称奇验。予顺治己亥（1659）谒选，往祈。初得签云：‘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逞英雄’。是年十月得扬州推官，以明年庚子春之任，扬郡濒江，故曰‘江头’也。然终未悟‘玉兔重生’所指。予以崇祯甲戌生，实在闰八月，过闰中秋遂擢拜国子祭酒，于是乃悟”（汪按，八月、闰八月有两个中秋，故曰“玉兔重生”）。

清人金埴《不下带编》记：“宁波史状元立斋大成，乡试杭州，占签于万安桥西之关帝庙，神示签诀云：‘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心怏怏，谓一第于今无分耳。是科为顺治甲午，榜发中举人。明年乙未，大魁天下，始解神言谓‘亨通在甲、未’也。噫异矣！”又记：“后六十年为康熙甲午，慈溪裘庶常殷玉琏，年七十有一，试京兆，祷于正阳门之关庙（俗称前门关庙，亦甚灵应），亦示此诀，遂中。明年乙未联捷，续中秘书。史、裘同郡人。又按，裘中三甲第一，其次则姓江名济，所谓‘江头’也，抑更异矣！”（汪按，裘琏其实是康熙乙未科三甲第1名进士；庶常即翰林院庶吉士）。

清人徐珂《清稗类钞》记：“毕秋帆制军沅（汪按，毕沅曾任湖广总督，制军是总督的别称）于乾隆庚辰会试前，诣正阳门关帝庙求签，见首句‘君今庚甲未亨通’，颇不悦，然竟以第一人及第（汪按，毕沅是清乾隆庚辰科一甲第1名进士即状元），盖‘君今庚甲’四字，已示先机也（汪按，庚甲在此解读为庚辰科一甲第1名也）”。

现在讲京师前门关帝庙的其他签卜灵验故事。

关帝庙有签，诗曰：“与君万语复千言，只知平和雪尔冤。讼则终凶君记取，试于清夜把心扪（或做‘静来好把此心扪’）。”清人徐珂《清稗类钞》记：“秦涧泉殿撰将散馆（汪按，秦涧泉是乾隆壬申恩科一甲第1名进士即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在翰林院修业期满、考试及格叫‘散馆’）时，求关帝签，得‘静来好把此心扪’之句，竟郁郁不乐，以为神嗤其有亏心事也。已而试‘松柏有心’赋，限‘心’字为韵，终篇忘点‘心’字，阅卷者仍以高等上。高宗阅之，问心字韵何以不明押？秦俯首谢罪，而阅卷者亦俱拜谢。上笑曰：‘状元有无心之赋，主司无有眼之人’”（汪按，秦涧泉状元签卜问的应是考试题目）。

关帝庙又有签，诗曰：“五十功名志已灰，哪知富贵逼人来。更行好事存方寸，寿比冈陵位鼎台”。台湾进士郑用锡晚年自述，清道光三年（1823）他到京参加会试。考后到正阳门外关帝庙求得此签。他见首句有“志已灰”三字，自忖“此科犹难上进”。及榜发，“竟获邀隽”，中为进士，故附会于“富贵逼人来”句。至于末二句，认为是关帝劝人为善而已。然不悟“五十功名志已灰”句。后来，他在50岁时乞养辞官，归返台湾后为国家、社会和人民做了许多好事，位至二品（二品封赠），年则古稀，应了“五十功名志已灰”句和“但行好事存方寸，寿比冈陵位鼎台”句。

最后简要谈论一个问题。

文化人类学告诉我们，签卜属于占兆巫术。巫术可以广义地解释为：通过设定的词语、设定的动作来控制或者折服想象中的“超自然力”，使之从于人之意愿的努力。签卜有签诗的设定和签诗的解读两个环节。从设定到解读，是一个预设、增设多种可能性的过程。签诗正是在这一过程里成为可以预应多种可能性的灵签。以“君今庚甲未亨通”句为例，对于问卜功名者而言，“亨通”即获取功名，其时间可以是“今”年、庚年（包括庚午、庚辰、庚寅、庚子、庚戌、庚申）、甲年（包括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未年（包括辛未、癸未、乙末、丁未、己未）；“未”可以是“没有”获得功名、也可以是“还没有”获得功名；“庚甲”可以解读为“庚辰科一甲第1名”；“甲未亨通”可以解读为“亨通在甲、未”；“庚甲未亨通”也可以解读为“一第于今无分耳”，等等。

附带言之，关帝在民间信仰里是多功能的神明。关帝作为保佑文人的神明，是当今研究关帝信俗不当忽略的一个部分。

（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