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丝文化与福建”百题·
(福州卷)62.关于琉球的历史著述
中国传统史学在发展的长河中逐渐形成完备的历史记录和编修体系,留下大量历史典籍。历代政权都注重对当代和前代历史的记录与整理,将修史视为国家行为,为之提供制度和物质上的保障。官方历史记录主要包括官修正史、官修政书、起居注、实录、公文档案等多种类型与体裁,由于在编修过程中可以采用私人难得一见的官方资料,所以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这其中也有不少关于琉球的记载,主要集中于明清时期。
一、书史记载的琉球
中国官修正史对琉球的记录以《隋书》为最早,此后成书的《北史》《宋史》《元史》《明史》《清史稿》都有相关的记载,但详略不等。
日本学者野口铁郎在1977年出版的《中国与琉球》一书对中国历代官修史书中的琉球相关记载做了详尽的汇录注释和解读。[日]野口铁郎:《中国与琉球》,开明书院1977年版。作者用日文解读《隋书》等正史的琉球记录之后,又用中文将史书原文照录,并将其他文献中文字沿袭的部分一并列出,方便读者了解中国正史对琉球的记载概况。
中国学者谢必震在《中国与琉球》中也对正史中琉球的相关记载做出比较。从《隋书》《宋史》、宋人赵汝适《诸蕃志》中史料的对比来看,宋以前的正史基本沿袭《隋书》的说法。
这些史书记录都以《隋书·东夷列传·流求国》为主要叙事文本,涉及古代琉球的地理、政治、文化、经济以及风俗等各个方面。在地理位置上,认为“流求”在中国福建的东面,如果排除天气因素,距离中国只有五日的航程,参考明清时期的相关航行记载,这个数字是比较准确的。在政治方面,7世纪的流求国处于“村落”或者叫“部落”时代,村落各有首领,多个村落的首领之上又有类似于后世割据地方的“按司”。在社会生产、生活方面,这时候的流求,在农业生产上已经能使用铁器,但因缺乏铁资源和土地条件所限,仍停留在刀耕火种的较原始的状态。古流求人也掌握了酿酒、制作毛皮服饰、编织藤笠等手工技术。古流求人的服饰富有特色,男女都用白苎绳缠发,从颈后盘绕至前额。男子的头冠用黑色的鸟羽和珠贝进行装饰,女子的帽子用罗纹白布制成,形制方正。女子有手部纹饰的习俗。此外,人们尊重长者和强壮者,虽然有社会阶层的分化,但彼此之间尊卑差异尚小。当时的流求没有成体系的赋税制度,需要的时候临时摊派;也没有成文法,由部落或村落首领临时决定刑罚。此外,还有用酒食祭祀山海之神等信仰崇拜活动(魏征等:《隋书》卷81,“东夷·流求国”,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23—1825页)。
《元史》中记载当时的中国与“瑠求”之间的关系,但并未详细记载瑠求本身的历史或者风土人情,难以与《隋书》的相关内容进行比较。
总体来讲,明朝之前出现在正史中的“流求”或“瑠求”到底是不是古琉球国尚存在一些争议,但诸多前辈学者对这些文字记载进行考察后认为,其中所述情形与明代以降的记载有许多相似之处谢必震:《中国与琉球》,厦门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3页。,如果认为与琉球状况完全无关也难以令人信服。通过这些记载,人们对古代琉球社会有大致的了解,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古琉球早期史录不备的缺憾。
自明洪武五年(1372年)琉球国中山王察度XE"察度"派遣王弟泰期跟随明太祖诏谕琉球的使者杨载XE"杨载"到南京入贡开始,中国与琉球之间就正式建立宗藩关系,开始了官方的友好往来,因此,明清时期留下大量关于中国与琉球友好交往的史料。《明史》与《清史稿》关于琉球的内容都重在梳理中琉关系,例如中国与琉球确立封贡关系始末、琉球朝贡中国、中国出使琉球、对琉球漂风难民的救助、琉球官生入学等等。关于琉球本身的历史或者风土人情则着墨较少。
二、历代文献记载的琉球
专门记录典章制度的政书中,也有大量与琉球相关的资料,元代马端临《文献通考》提及琉球的历史沿革,有部分是沿袭《隋书》记载。明清时期,由于中琉之间已有正式的封贡关系,政书中留下的琉球资料较前代更加丰富。
《明会典》分类记述了与典章制度有关的琉球资料,史料价值更高,可以补《明史》的缺载。如卷105《礼部·朝贡·琉球》中,记载琉球朝贡中国起始、明初中山王遣子侄入学、明洪武二十五年赐闽人三十六姓及琉球国进贡体例等。明代徐学聚编纂的《国朝典汇》在“兵部”之下也有琉球条,记载琉球的职官、礼俗、信仰、物产、兵制等内容,但较为简略,且多与册封使录中的内容重合。徐学聚曾担任福建巡抚,对资料的选择较为符合当时人对琉球的认识。
《清文献通考》对琉球的记载最为翔实,在“四夷考·琉球”条下,就记载了琉球的音译名称、与福建的相对位置、海程、行政区划、与中国的封贡关系、职官、土地制度、赋役制度、兵制、武备、刑法、建筑、生活习俗、服饰、物产、文字、国统世系诸多内容,基本概括了当时中国掌握的对琉球的普遍知识。
三、明清实录中的琉球
明清“实录”中的琉球史料内容丰富,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即琉球朝贡事、明清出使琉球事、其他琉球相关事、中国对琉球的政策。
在实录中,关于琉球朝贡的事项,主要包括进贡名目、使臣活动、朝贡贸易、派遣留学生、护送难民、请封与册封、传送情报等。明清出使琉球事,主要包括诏谕与册封,如对琉球的诏令、往来的部分公文、册封的部署、册封使的遴选与赏罚、在琉球的册封贸易等。实录中还有许多反映琉球事务的其他资料,如琉球国情、福建人通琉球、琉球人在华的各种活动、琉球人的船只情况、琉球人在华贸易情况、明清对琉球的优恤政策等等。
以《明太祖实录》为例,从洪武四年(1371年)到洪武三十一年,27年间就有76条与琉球相关的记载。大部分是关于明太祖招抚琉球、赐琉球三个国王印、琉球入贡、赏赐琉球使臣等内容,还有琉球派遣官生到南京国子监学习和明廷优待官生的内容。
四、明清官档记载的琉球
中国收藏大量明清档案,其中与琉球相关的文书,都是清廷及地方官员在处理与琉球国相关事宜的过程中留存下来的一手资料,具有不可替代的史料价值。
从1993年开始,中华书局陆续出版了《清代中琉关系档案选编》等资料汇编共7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也在继续整理出版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嘉庆时期的中琉关系档案资料汇编,台湾方面也先后出版了多种中琉关系档案资料。
这些卷帙浩繁的档案资料,按体例分类包括诏书、敕命、谕旨、表文、朱批奏折、军机处转录奏折、军机处上谕档、内阁题本,以及六部与武备院、营造司、国子监、各地官府等机构的上下行或平行公文、内阁文书、内阁汉文起居注、内阁黄册、内务府奏案与呈稿等。
五、使琉球者的著述
历代使者出使琉球留下著述基本都是私人撰写,所以使录版本较多。这些著述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一)叙述使事内容
明代使录多名《使琉球录XE"使琉球录"》,如明代的册封使陈侃、郭汝霖、萧崇业、夏子阳的使录。其中以陈侃和高澄的使录为最早,其后诸使多沿袭其使录所创体例。这类使录多是记述皇帝诏敕、封舟建造、航海过程、册封活动、经验感悟等内容。
(二)记载琉球国史内容
清代,对中国和琉球双方而言,都是琉球国史发展及成熟的时期,所以此类著述主要出现在清代。汪楫的《使琉球杂录》和《中山沿革志》、徐葆光的《中山传信录》、周煌的《琉球国志略》为其代表。而在同一时期,琉球也在与中国琉球国史著述的相互参考中,基本完成《中山世谱》及《球阳》这两大官修国史的修撰。
徐葆光的著述因其亲身参与琉球的实地测绘,遍访其国,而成为册封使著述的集大成者。《中山传信录》将使录与琉球国史志融为一体,在体例上是一大创新。除了广泛采用中国历史地理文献和前人使录之外,徐葆光携专业测绘人员到琉球,参考琉球第一部官修正史《中山世谱》及其他已修撰的史书、山川图籍,对琉球进行实地测绘,对其地理、历史、风俗、制度详加考证,其史料价值很高,而且已经有为琉球存国史、存信史的意味。
此类著作有赵文楷《槎上存稿》、齐鲲《东瀛百咏》以及柴山《大安禅寺碑记》《千佛灵阁碑记》、潘荣XE"潘荣"《中山八景记XE"中山八景记"》等,有些散见于作者的文集之中,有的是专门成书,如齐鲲的《东瀛百咏》收诗近百首,都是他出使路上和居留琉球的5个月中有感而发而作。全魁的《自南台登舟泛海抵中山即事十四首》则是其前往琉球的海上所作,被收入《钦定熙朝雅颂集》中,成为这位册封正使留存至今的唯一使琉球著述。
乾隆时期编成的福州地方志《鼓山志》虽为志书,但也收录了大量册封使留下的石刻与诗文,如陈时中、陈侃、郭汝霖、徐葆光等人留下的内容多样的与琉球相关的诗文杂记,或感慨风景的壮丽,或抒发作为使臣的报国情怀。
清代册封琉球的正副使臣共有16人,多出自翰林和内阁,其使团中的随员也有长于文翰的,也留下相当数量与琉球相关的诗文杂记,许多与他们有着亲缘、同事、同乡关系的文人,也留下与册封琉球有关的诗文。内容涉及对册封使团的临行赠别、与册封使及使团成员的相互唱和、为册封使臣的使事撰述及所绘图画题写序跋等。
六、志书笔记记载的琉球
中国古代留下丰富的历史地理著作,其中涉及琉球的有宋代乐史的《太平寰宇记》、赵汝适的《诸蕃志》、明代郑晓的《皇明四夷考》、郑若曾的《筹海图编》与《郑开阳杂著》、王圻的《三才图会》、茅元仪的《武备志》、清代乾隆《大清一统志》、黄任的《鼓山志》、洪亮吉的《乾隆府厅州县图志》、穆彰阿的《大清一统志》、魏源的《海国图志》、陈寿祺的《重纂福建通志》、徐继畬的《瀛寰志略》、严树森的《皇朝中外一统舆图》等。由于明清时期方志修纂蔚然成风,私人撰写历史地理著作亦十分兴盛,这里所列举的当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此外,历代私人撰述的史料笔记、小说等著作中也散见许多琉球相关的史料,如清人王士禛的《池北偶谈》中有康熙年间张学礼和汪楫使琉球事及册封使林麟焻出使琉球后著的《竹枝词》(1卷),清人袁枚《子不语》谈及周煌出使琉球过程中的天妃信仰等,相关记载很多。福建尤其是福州地区的官员、文人以及民间对琉球相关事物都很熟悉,他们的记载尤其具有特色和价值。
清代闽人所著或外人在闽所著笔记文集中与琉球相关的记载内容也很丰富,提及不少与中琉交往有关的逸闻掌故。林枫辑有一部《榕城考古略》,记载福州的古迹与传闻,其中除提到琉球馆是俗称,其正式名称在明代为“怀远驿”、清代为“柔远驿XE"柔远驿"”之外,还言及祭祀山川城隍之神的山川坛中附祀了琉球和日本、渤泥的山川之神,这与《明太祖实录》中洪武八年(1375年)太祖下令将琉球山川附祀福建的记载是相吻合的。
清人梁章钜的笔记《南省公余录》和《长乐诗话》中,都提到了中国册封琉球的掌故,如明册封使谢杰辞谢琉球国王赠金之事。陈元辅的《枕山楼诗集》和《枕山楼文集》是中琉知识阶层友好交流的见证。陈元辅是侯官人,生活于清初,琉球大儒程顺则曾到福州入他门下学习儒学。这两部诗文集中的大半内容都是陈元辅及友人与琉球学者如程顺则、梁得声、梁得济、梁本宁、郑克叙、蔡声亭、蔡文敏等人之间在福建的交游记述与相互间的诗文唱答,对研究中琉之间的文化交流具有难以忽视的史料价值。
总体而言,中国传世文献卷帙浩繁,上述所举关于琉球的文献资料只是其中较为集中、在当今的研究中引用率较高的部分。此外星散于其他传世文献、碑刻铭文、墓志家谱中的相关信息,也将随着琉球学研究的推进而不断地被发掘出来并加以深入解读和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