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再诵读一次“诚毅”那久违的墓志铭

吴伟平

半个世纪前，1972年的清明节，惠安涂岭山村。那一夜，白天清明祭扫烈士的师生散去，我第一次作为一名学生，捧着祖父吴敦仁遗物——一件牺牲时穿在身上的白色衬衣，久久凝视，眼睛含着泪水。祖母说1921年秋你去一个名叫集美学村的地方，那里有陈嘉庚先生办的学校，有同你一样求索救国救民的热血青年。白色衬衫上那一片早已嫣红发紫血染的痕迹，是我第一次看见烈士的铁血。成长的18年我和祖父生活在一起，伏案同一张书桌卧榻同一张床寝居同一间房，鲜红的颜色渐渐溶进入我的血液。

三十多年前，1989年7月，也许是天意，也许是灵犀，我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来到集美学村开始教书育人。那一夜，我手捧《陈嘉庚传》通宵达旦。一颗星濯逐浪潮，陈嘉庚赴洋经商心系国殇倾资办学追随延安。“闽海之滨有我集美乡，树人需百年美哉教泽长，诚毅二字中心藏”。我开始求索祖父的足迹：1906年农历正月二十五日出生惠安涂岭林角村，1921年秋就读福建私立集美学校师范部，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二次革命失败后奉党组织之命从越南回国继续组织领导农民运动，1930年12月26日被敌人暗杀于家中。用生命践行“人迟早总有一死，为革命而死有何惧哉！”的铿锵誓言 。1992年教师节，我荣获“集美陈嘉庚教育基金会优秀青年教师”荣誉，200元崭新的人民币我小心翼翼捧回到老家祖祠在吴敦仁烈士挂像前庄重告慰。2013年6月获悉集美校友会筹建校主陈嘉康纪念馆，连同十元二十张我原封不动庄重捐赠。

三年前，2019年9月，我到三明市学习调研教育脱贫攻坚时参观建宁革命纪念馆，看到惠安农民革命暴动的介绍，心意难平，赋诗一首《窗门，那一颗弹孔》——

落日垂下山村夜幕,黑屏

人们安宁的归途。

你安身立命的窗门，

弥合不了，

我年少无端的失散。

击穿你的子弹，击穿

我半个世纪魂牵梦幻。

知否，知否？

敲打前墙后壁的秋雨，

是我流浪漂泊的泪水；

能飞的，不会只有子弹，

正如会痛，是越不过

窗门的那一颗弹孔。

上穷碧落两茫茫，

极目山川亦沧桑。

远处招展，

是枪林弹雨洗礼的风采；

如时光穿堂，而过清明君临。

今日，在烈士陵前，

以君子兰的名义，草拟疾书。

我多想，借你一只千疮的眼，

诵读“诚毅”那久违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