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01 01:05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徐锦斌



静静的竹州山

 

徐锦斌

 

 

砰!一声枪响,打碎了山中的宁静。

许多年之后,竹州山村委会副主任小雷站在三湾村边,指着对面山坡,告诉我说:当年,叶飞就是在那块石头上午休时,被打了一枪……

枪声消逝。

岩石上的血迹也没了。

竹州山,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一路向西

 

竹州山在哪儿?

此前,我和你一样对它一无所知。初次的探访即将开始,陌生的旅程就此展开。

同样是福安辖区所属,相比于白云山的知名,竹州山可谓寂寂无闻。

从地理和行政区域上看,竹州山是福安遥远的西部。无疑,现代便捷的交通拉近了人们和它的距离。若在从前,崎岖蜿蜒的山道把它推向了更深更远。

现在,从福安市区出发,沿着横穿福安中部的沈海高速路段和S302线,一路向西,所经之处,绕过虎头,经过下逢,然后依次穿越穆云、穆阳和康厝。

这里,不妨简要说下穆云、穆阳和康厝3个乡镇。

都说“福安好穆阳”。穆阳,这个穆阳溪灌溉的闽东文明古镇,历史悠久、商贸发达、人文荟萃,素以水蜜桃、线面、油纸伞等特产闻名。

穆云和康厝都是畲族乡。据统计,福安畲族人口6万多人,是中国畲族人口最多的地方。福安三大畲族乡,西北部坂中畲族乡、西部穆云畲族乡、西南部康厝畲族乡。

在乡镇所在地,穆云和穆阳紧紧挨在一起,巷道相通,街路相连,地理上完全是一个整体,只有行政区划才显出了它们的区别。钟副乡长介绍说:“街面上宣传广告牌,装饰凤凰图案的是穆云,装饰中国结图案的是穆阳。”

从穆云到穆阳,没有当地朋友的提醒,外人很难区分这一乡一镇。从穆阳越过康厝,到了一个无名的隧道口,隧道口左侧,立着有关周宁抽水管道电站工程施工的通告牌和红军洞广告牌,看那落款,行车至此,我们已楔入周宁七步的边界。

竹州山属于穆云辖区,却被远远地向西甩出,是穆云畲族乡最边远的建制村。其西边的龙亭溪,弯弯曲曲划出了福安和周宁的边界。

顺便交代一下,从前,从周宁到穆阳,经竹州山要用竹筏摆渡过龙亭溪,因此把渡口边的村子叫作“竹舟山”,后来衍化为“竹州山”。

穿过短短的无名隧道,一线溪流奔来眼底,山峰猛然兀立于鼻尖之下,高山峡谷的逼仄,顿显端倪。

经闽东水电站及其遗弃办公区,电站桥头路牌显示:距竹州山2.4公里。

过桥,七拐八弯地爬坡,昂头北上西进,弯弯的坡道边,乡村旅游路牌提示:竹州山,460米。

这里的竹州山,实际上指的是竹州山村。

 

走村入户

 

是的,竹州山村。在去竹州山的路上,通过交谈,我得知所谓的竹州山村,其实并不是一个村,而是若干个自然村子的统称,正如竹州山并不是一座山。

据穆云乡政府提供的有关资料,竹州山村共有88户358人,辖上竹州、下竹州、三湾、十二泡、屏峰山、石厝下、曲坑等7个自然村。

这7个自然村,都是畲族村。

“石厝下、屏峰山、曲坑,姓雷;上竹州、十二泡,姓兰;下竹州、三湾,姓钟。”小雷说,“竹州山,过去实际上有8个自然村,葛藤湾村被国民党反动派烧毁了。”

近几年,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竹州山村大部分群众已从犄角旮旯里迁居到穆阳百岁新村。

走进竹州山,沿途第一个遇见的村落,是石厝下自然村。同行的乡干部介绍说,这村子就3栋房子,烂了一栋。原有30多口人,现在没有固定住户,来来往住,不知多少人。

接着,我到达屏峰山自然村。“这是竹州山村的主村,村委会和党支部就设在这里。”同行的当地朋友告诉我。我数了数,这个竹州山主村也不过区区4栋房子。据介绍,屏峰山自然村过去曾有100多口人,其中一栋大房子住过80多人。

屏峰山自然村往上一两公里,就是曲坑自然村。曲坑,村如其名,曲在山坑里,原人口30多人。如今人去村空,4栋房子顽强地留守着。

曲坑自然村边有山岭,岭口挺立着古枫和古松,古枫的枝干上挂着稀疏的红枫叶。山岭往下,岔路口旁,有3棵并立的松树,枝繁叶茂,枝柯伸展、盘绕、屈曲,极为舒张、遒劲。岔路口往右不远,便是三湾自然村。

当年,正是在三湾自然村,叶飞被国民党保安团偷袭,中弹负伤。我爬上那块叶飞曾经在上面休息过的石头,细细地看。我站在屋子前俯瞰,左下方的山坡,有一片很好的松林,我领略这烟岚中天然的水墨山水。我走进其中的一栋房子,房子厅堂里满地晾着切片的草药。“还有人住这儿?”“没有。过一段在这周围种果树,偶尔会有人回来住。”

石厝下、屏峰山、三湾、曲坑4个自然村,靠得比较近,我先后去过了。

这次,去得最远的是十二泡自然村。

下竹州、上竹州两自然村,想都不用想,来不及去了。

不管是已去过的,还是未曾去过的,竹州山在我脑子里有了个大概印象。

可以这么说,20世纪30年代,竹州山属于南方的中国工农红军,叶飞、曾志等老一辈革命家在此留下了足迹,其苍苍翠色,格调鲜红。闽东革命纪念馆如此描述:“三年游击战争时期,中共闽东特委和红军、游击队在这里发动群众,组织贫农团,建立后方医院、交通站、修械厂等。竹洲山成为可靠的后方根据地……”

竹州山畲族同胞,以血、以命、以断头的方式,庇护和支持了时运艰危中的革命者。

曾志有言:“畲族聚居的地区绝大部分是老区,当年他们为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

1986年,叶飞亲笔写下了这样的评价:“在闽东三年游击战争最艰苦年代,畲族人民的作用很大:第一,最保守秘密,对党很忠诚;第二,最团结。”

“畲刀力挺新民主,革命功标五星旗。”

红军纪念碑、土壕厂、红军洞、竹州山畲族革命纪念碑、竹州山畲族革命纪念亭,这一切旧遗迹和新建筑都一一彰显了竹州山的红色存在。

 

前往峡谷

 

竹州山,山村相连,进村就是进山。

竹州山现有的硬化公路,只通过石厝下自然村,终于屏峰山自然村。由此向前方延伸的新公路正在开辟,土石方开挖已到十二泡自然村后门山,目前施工暂告停歇。

我们在土坯路边找到一个口子,钻进丛林,往山下走,目标暂且算是龙亭峡谷。

雾裹得紧,雨不时落下。一条几乎被铁芒箕和灌木吞没的黄泥小路,没声没息地荒芜了。

我们就指着这条小路穿越密林,深入幽谷。雨滴露水毫不客气打湿你,脚下一不小心就会打滑。小雷操着柴刀,走在前头当向导,忽地一个趔趄,摔得四脚朝天,幸好无妨。

途中遇到一树野金橘,金黄的果子密密麻麻缀满枝头。小雷攀上石头,摘回了一大捧:“来,尝一尝。”这野金橘,果子不大,也不怎么甜,但绝对野,有清瘦的味道。

 “山上还有野荔枝。”小雷告诉我,“野荔枝个小,壳厚。”“味道怎样?”“味道不错,不过没有那么甜。”

竹州山多奇花异草,小雷还谈起了养蜂:“竹州山靠近天然蜜源,四季都有花开,养蜂不需要转场,酿出的蜜也特别好,都是老客户来买。不过养蜂规模不大,产量也小。”

我问蜂蜜的售价,小雷说:“春蜜一斤100元,冬蜜120元。”

我们聊着,脚步不停。此次行程,我的目标是龙亭峡谷,但这无异于追求梦想。

小雷说:“路很远,很不好走,要带柴刀辟路。来回起码3个小时。”

继续向下,烟雨蒙蒙中,看到了3栋房屋,屋顶破漏,椽檐腐烂,墙头长草,这就是十二泡自然村。3栋土墙木屋便构成一个村落,畲族似乎是天然隐居的民族。随着畲村的搬迁,十二泡作为村子,已经彻底荒废。我叩问村名为什么叫“十二泡”?说是周围有12座山包。对于某种鼓起的东西的描述,福安方言土语就叫作“泡”(不知有没有更确切的汉字传达这土话的意思)。

“再去头前,就是钟日住住过的房子了。”

据有关资料介绍,钟日住1892年出生于竹州山贫苦畲家。1933年加入秘密农会。次年加入中国共党,任宁寿县苏维埃政府主席、安周县苏维埃政府主席。1937年国民党围剿竹州山时被捕,饱受酷刑,宁死不屈,遭砍头示众,壮烈牺牲,被誉为“畲族山鹰”。

如果继续前行,踏过一条小涧之后,就得挥刀斩草,钻过压断路面生死抱团的芒草丛。

“到达那里要多久?”

“来去起码半个钟头。”

我估算一下,只好从十二泡返程。近在咫尺的钟日住故居去不成,更远的龙亭峡谷就不用说了。

高岩,峭壁,壶穴,深潭,清洁的源泉……

龙亭峡谷,我穿过大半个福安来看你而未遂。

你是我暂时搁在竹州山的念想。

我相信,等待中,机缘必将来临。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福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