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26 11:28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林思翔



南溪流水清又长

 

林思翔

 

 

在层峦叠嶂的松罗乡,有个南溪村,百把户人家世代聚居于四围山色中,竹林摇曳,草木葳蕤,小溪穿境而过,溪边芙蓉花红艳似火。新砌的溪岸和岸边的护栏,勾画出南溪村这条“母亲河”的走向,清澈的溪水一路南奔,故有“南溪”之村名。溪面群鸭戏水,“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让人勾起童蒙的美好回忆。漫步溪岸,潺潺水声不绝于耳,犹如聆听天籁之声,顿感身心愉悦。这个坐落于绿水青山间的古老村落,一见面就给人难忘的印象。

这宁静、古朴,几乎被外界遗忘的小山村,在80多年前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扫荡,邪恶势力疯狂地扑向革命者,扑向村民,人头落地,房屋烧毁,小村成了一片废墟。村头高高耸立的九家保纪念碑,以及九家保纪念亭、纪念馆,为我们诉说了当年那场斗争的残酷与壮烈。

何谓“九家保”?“九家保事件”何以导致人头落地、村庄被毁?事情还得从头讲起。

20世纪30年代初期,中共闽东的领导人曾先后来到地处大山深处的南溪村,以走亲戚为名开展革命活动。村里有位年轻妇女叫施脓禄,1928年就参加革命工作,后入了党,成为中共福霞县委工作人员。于是,她家便成了一个地下联络点,闽东党的领导人时不时就在她家开会研究工作。

1933年10月2日,中共福安中心县委一个重要会议要在施脓禄家召开。詹如柏、叶飞、施霖等6位领导人到了施脓禄家。此时,宁德县党的领导人郭秀山正从另一条小路往南溪赶。在距村子近两公里处,郭秀山遭遇一伙正在巡逻的大刀会匪徒,敌人不由分说将他捆起来,向南溪村走来。

突然,施脓禄家的房门被一伙手持大刀的匪徒撞开了。冲进来的匪徒,二话没说,便将明晃晃的大刀架在6位领导人的脖子上。匪首谢玉针把枪插在裤腰里,手一挥,匪徒们一拥而上,将叶飞等人捆得严严实实。

施脓禄认识匪首谢玉针,便拉着谢的手,央求放人。谢玉针盛气凌人,一把推开施脓禄,指使匪徒将叶飞等7人带走。施脓禄眼看同志们被带走,急忙上前阻拦,被恶狠狠的匪徒一脚踹倒在地,她苦苦挣扎却起不来,眼巴巴看着革命同志被匪徒押走。

施脓禄心急如焚,一夜没合眼。天刚蒙蒙亮,她就悄悄出了门,赶了十几里山路,到了中共福霞县委所在地的牛落洋村,找到县委委员詹建忠作了汇报。詹建忠立即召集有关同志商讨营救办法。大家认为,敌人虽然到处悬赏搜捕闽东党领导人,但昨天来抓人的大刀会匪徒,不一定知道叶飞等人的真实身份,这对营救是有利的,必须抓紧进行。并决定派施脓禄利用亲戚关系串门的机会先去探个虚实,再决定营救办法。

施脓禄很快摸清关押革命同志的地点,得知他们暂时没有危险。她迅速把情况向詹建忠作了汇报。大家分析认为,武装营救,危险性太大,万一拼不过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另一种营救方法只能叫人担保,但要有保户和高昂保费。詹建忠毅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担保,一定要救出这7位闽东党的领导人。这时,施脓禄和刘新贵自告奋勇当保家。

施脓禄火速赶到关押革命同志的地方王家濑,利用亲戚关系说服匪首谢玉针,称施霖是她侄子,是她请来看风水的,其他6人是她家雇来干杂活的外地人,不是“共匪”,央求放人。谢匪因不了解这7人的真实身份,也就答应具保放人,但必须用9户人家的性命担保,还要交上500块银圆,否则绝不放人。

9家人担保,500块银圆,这难度太大了!詹建忠陷入沉思。这9家人,还有7家找谁?500块银圆往哪里筹?如不照办,心狠手辣的谢玉针什么事都干得出来。7位领导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困难再大也要战胜,即使刀山火海也要闯。施脓禄这位坚强的女性和县委同志一起迅速行动起来,经过她们马不停蹄的秘密宣传,村民刘学清、谌荣秦等7户人家也自愿担保。保户齐了,就差500大洋了。施脓禄等9户人家一边找亲朋好友东挪西借,一边不惜变卖口粮、嫁妆,贱卖田地,凑了400块大洋,加上福安中心县委党的活动经费和施霖母亲变卖田地的100块大洋,总算凑足了。

当施脓禄把摁着9户人家鲜红手印的担保书,和用红布包好的500大洋摆在匪首谢玉针面前时,白花花的银圆满足了谢玉针贪婪的欲望,他朝手下的匪徒挥了挥手,同意放人。

于是,叶飞等7位闽东党的领导人终于获救。为了安全起见,施脓禄连夜将他们转移出南溪村。

革命同志获救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原来,之前谢玉针的大刀会已经被国民党当局收编了,当局安插了一名副官在谢身边监视他。9家具保救人的事引起了这位副官的怀疑,便上报国民党当局。当局通过比对人物外貌特征,确定放走的是叶飞等闽东共产党的领导人。于是责令谢玉针火速追捕,并捉拿具保的9户人家。

直觉告诉施脓禄,一场灾难即将降临。她和地下交通员、接头户、联络员立即行动起来,把具保的其他8户人,以及相关群众转移出南溪村。为不连累其他人,施脓禄决定留下来应付局面。

那是一个大地悲恸的日子。天空低沉,阴霾笼罩南溪村上空。一伙持枪的国民党反动派匪徒在大刀会匪首谢玉针的带领下,把南溪村团团围住。敌人搜捕不到共产党领导人,就将施脓禄五花大绑,两个匪徒用枪顶着她,押往村口的石滩上,全村男女老少都被敌人驱往那里,敌人在四周架起了机关枪。

谢玉针将施脓禄拽到人群前面,歇斯底里地喊道:“南溪村的父老乡亲们,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不仅窝藏共匪,还用阴谋诡计煽动不明真相群众救走了共匪头目,实属罪大恶极!现在本团长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只要如实回答,就对你们从轻发落。那7个被你们保走的共匪头目到底藏在哪里?”

施脓禄挺胸昂首。全场一片寂静。谢玉针恼羞成怒,举起皮鞭,一顿暴雨般的鞭子落在了施脓禄身上,她忍着钻心般疼痛,坚贞不屈,严守秘密。谢玉针却气喘吁吁,叉着腰恶狠狠地吼道:“说!快给我说,共匪藏到哪儿去了?”伤痕累累的施脓禄冷冷地瞧了一眼谢玉针,说:“你这个畜生,他们不都在你们手上吗?难道不是你们放走的吗?哈哈哈!”施脓禄突然放声大笑。

人群骚动起来。匪徒急忙端起枪。混乱中有人减道:“谢玉针,你不能这样打女人!”随即一阵高过一阵的抗议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谢玉针扯了扯黄皮帽,厉声喝道:“再喊,再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朝天开了一枪,枪声在远处的山谷回荡。谢玉针凑到施脓禄的耳旁,咬着牙冷冷地说:“你最好相信,我这个人是说到做到的!不信你试试看!”施脓禄仍高昂着头,眼睛怒视谢玉针。谢嗷嗷大叫,举起枪托,使尽浑身力气打断了施脓禄的左腿,施脓禄咬着嘴唇,身子斜倒在地上。

严刑拷打没能使施脓禄开口。谢玉针发疯似的举起了闪着寒光的大刀,使劲捅进施的腹腔,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刀刃上淌了出来。施脓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依然没吐出半个字。丧心病狂的刽子手又把大刀捅进施脓禄的肩胛,砍向她的腰部,劈向她的脑袋……她的身子渐渐地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这年,她年仅30岁。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谢玉针把施脓禄砍成4段,连同她身怀的孩子被抛在村口的石滩上。

这惨不忍睹的场面让乡亲们悲愤不已,仇恨的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男女老少哭喊着冲向谢玉针,和匪徒们扯缠在一起。杀红了眼的匪首居然下令向人群开枪扫射。一阵枪声过后,南溪村23位地下交通员、接头户、思想进步人士以及一批无辜群众顿时倒在血泊中。鲜血染红了河滩,流向溪边,南溪顿时变成了红河。惨绝人寰的杀戮之后,敌人又下令放火点着9户具保人的房屋,顷刻之间,村子浓烟滚滚,一片火海。

天地呜咽,草木含悲。南溪村人民掩埋好亲人的尸体,又投入革命活动,为苏维埃政权的建立与发展积极工作。

施脓禄,这位年轻、干练、机智的闽东儿女,她和英勇的南溪人民一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了闽东党的领导人,使闽东的革命事业免受一场灭顶之灾。

这伟大的女性,这英雄的村庄,堪与日月同辉,光耀千秋。“九家保”的故事,亦如奔流不息的南溪水一样,将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化为人们心中对这片红土地的深沉挚爱、对先烈们的无尽缅怀。

致敬,英雄施脓禄!致敬,南溪村的英烈们!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福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