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16 16:26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漳州市国家保密局


隐蔽战线的奇才

漳州市国家保密局

黎炳光,高高瘦瘦的个子,有着一双明锐的眼睛,机智灵活。他操一口浓重的海南家乡口音,却能在闽南语系的大地上穿梭往来,在敌人眼皮底下从事党的地下活动,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勇敢地完成当地秘密任务。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我党在闽南地区有一条牢靠的秘密交通线,两头连接着闽南、闽西革命根据地,中间经过几百里的红、白区域。交通线日夜运转,交换文件、传递情报、输送物资,保护过境人员,是我们党组织赖以生存的一条血脉。黎炳光就是活跃在这条交通线上的主将。为了在交通线的沿途建立可靠的交通站和接头户,黎炳光作了不懈的努力;为了维护交通线的安全和畅通,黎炳光曾与敌人和叛徒作过殊死的斗争,谱写了许多令人难忘的传奇故事。

琼岛上的出水蛟龙

黎炳光原名黎家文,1905年生于海南岛乐会县(现琼海县)博爱乡沙冒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里。13岁时,父亲因贫病交加而逝世,留下母亲孤身一人,生活越来越困难。15岁的黎炳光便告别亲人去新加坡打工谋生。白天劳作,夜里和工友一起到乐群夜校读书。这所夜校是一所进步学校,经常有革命者和进步人士来讲演。黎炳光在这里受到了教育,接受了革命理论,如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了明亮的灯塔。1923年,黎炳光参加了进步的工会组织——洋务工会,当了组长,积极参加马来亚共产党领导的工人运动。1926年,参加了马来亚共产党,组织声援国内的省港大罢工,英政府怕引起更大的动乱,多方弹压,封闭了乐群夜校,许多革命者受到摧残。黎炳光被迫于1929年转回家乡。

黎炳光的家乡是我们党较早开展革命武装斗争的地区。他的妹妹是红色娘子军连的战士,妻子蔡运南是党的地下联络员。但是,大革命失败后,这个地区革命与反革命势力的搏斗加剧,敌人不断的围剿我武装游击队,逮捕我党的地下工作人员。黎炳光一回到家乡,敌人就盯上了。他三次被捕都成功越狱,死里逃生。

1937年夏天在香港找到了当年在新加坡并肩战斗的战友何君怀同志,由他介绍给厦门工委,安排到平和小溪红三团团部搞后勤工作,黎炳光成了革命武装队伍的一员。1937年7月,“漳浦事变”发生,黎炳光临危不乱,威武不屈,与王家福等同志一起逃了出来,继续坚持斗争。1938年春,黎炳光受命带领曾若空、梁其民等同志到龙岩白土集合,编入新四军二支队,开赴抗日前线,工作出色,作战勇敢。当他怀着对党无限热爱和忠贞,再次提出入党申请时,二支队党委立即批准他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真正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为他多彩的革命生涯注入了新的活力。

在敌人眼皮下建交通站

1938年秋天,黎炳光因病经组织批准从新四军转回闽南参加革命武装斗争。开始,在平和高坑我党创办的“碧野建兴公司”劳动和工作。不久,闽南特委即派他和卢炎一起到南靖半山、油柑坪和竹园一带,进行“分散隐蔽”活动。他们在那里开荒种地,维持生活,也踏遍了那边的山山水水,以特有的目光和胆识,在距平和我闽南特委机关不远的半山村、油甘坪和塘仔村等地,发展可靠的接头户,建立秘密联络点,为以后建立安全畅通的红色交通线,打下了基础。

1941年春,“皖南事变”之后,国民党在全国范围内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闽南革命斗争形势日益严峻。为了沟通革命根据地和国民党统占区地下党组织的联系,闽南特委决定在漳州南郊的小梅溪建立交通站。小梅溪村虽小,但位置却十分重要,村临九龙江西溪的南岸,对面就是国民党反动派统治闽南的中心漳州城。村后小路连接程溪狮头山,翻过山便可直达我闽南特委所在的靖和浦革命根据地;水路,上溯南靖,下接石码、海澄和厦门,交通十分便利,是沟通漳、厦和龙岩革命根据地的咽喉重地。村庄四周绿竹丛生,柑桔成林,便于活动也易于应急转移。更为重要的是,小梅溪的革命斗争历史源远流长,曾是大革命时期闽南游击队的创始人王占春、李金发开展活动的重要基点村,有很好的群众基础,是建立交通站的理想地点。但是,小梅溪却是在敌人的眼皮下,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国民党顽固派的军警就可以越过旧桥赶到。所以,在这里建站,任重道远,艰危异常。特委书记朱曼平和卢叨、吴运琳多次研究后,把这一重担交给了对敌斗争经验十分丰富时任漳南工委委员的黎炳光。

黎炳光和吴运琳在九龙江阮石象的交通船上商量了一天,而后实地看了地形,又悄悄地进到小梅溪村,同在当地坚持斗争的唯一的共产党员陈炳元接了头。在作好一切准备后,黎炳光便带着在南靖一同工作过的老交通员陈树根,以“打工仔”的名义,来到小梅溪村,先在“亲戚”陈炳元家住了下来。

这是1941年的清明时节,闽南大地虽早已百花盛开,但这年正逢倒春寒,天气及冷。为了不误农时,小梅溪人不顾春寒而进入耙田插秧的大忙季节。黎炳光和陈树根这两个“打工仔”也毫不疑迟地卷起裤管下了田。黎炳光早出工,晚收工,帮了这家帮那家,累得旧伤复发,过去被敌人毒打的腰伤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哼一声,硬是咬着牙根坚持下来。群众很快地注意和喜欢起这个广东“逃难”来的“打工仔”了。

黎炳光非常朴实,一到小梅溪就置身于群众之中,和群众打成一片。小梅溪就在敌人的眼皮下,经常有保安队和便衣警察到村里巡逻和进行密探,风声一紧,黎炳光便不再住在陈炳元家,也不愿住在群众借给的房子里,而是悄悄地打开村里的停棺房,稍作打扫,在地上摊个草席,便和陈树根一起住了进去。停棺房阴森森的,霉腐的臭味直刺鼻喉,黎炳光二人为了不累及群众,硬是忍受住了。村里的革命群众知道这事后,似乎看到他们为革命为人民的一颗红心。

1941年初冬的一天正午,五六个国民党便衣突然闯进了小梅溪村。他们好象侦知这里有什么地下活动似的,进村来搜索盘查外地人。此时,村里的群众,正为一位贫苦老人送葬,有吹唢呐的,有抬棺的,有放鞭炮的,一行人簇簇拥拥往后山走去,而黎炳光恰好穿一身黑衣,为老人抬棺,躲过了便衣的盘查。小梅溪的革命群众却又从这一件事中,更深一层地认识了黎炳光。他们心照不宣时时刻刻地叨惦和保护着这个革命的“打工仔”。村里的斗争骨干魏启同、魏云三兄弟,苏建才、陈应时、魏源成、曾清波和陈芳等人都围拢在黎炳光的周围,异常默契地跟着他一起开展地下活动。保密工作关系到这群积极分子的生命安全,为了遮人耳目,他们经常化妆成当地农民,出任务时严格按照保密要求执行。经过党组织的同意,魏启同第一个被发展为共产党员。1941年底,小梅溪成立了党支部,黎炳光为书记,陈炳元、魏启同为委员。从此,秘密交通站成为我党的一个重要据点,不仅为我党传送秘密情报,而且,不断执行闽南特委下达的敌后斗争工作。

他们在桔林深处盖起了草寮,以供我过往的游击队员和地下人员夜宿隐蔽和休息。当时,小梅溪同其他几个大村组合成一个保,黎炳光便乘机派魏源成去当副保长,让陈应时、苏建财去当甲长。要求魏源成、陈应时、苏建财隐蔽身份,在国民党基层组织潜伏,利用他们在国民党基层组织的合法身分,为我们过往干部和地下工作人员办理“旅外证”和路条等,并利用“冬防”站岗来掩护交通站的各种活动。闽南特委机关派出的副特派员郑敦、白区工委特派员张国忠以及外出活动的不少干部,都是通过小梅溪秘密交通站的干部,利用保长开具的证明条到白区去开展地下工作。

1941年夏收,黎炳光、陈树根和魏启同等人帮助群众收割稻子,看到一担又一担金灿灿的谷子时,黎炳光高兴得笑了。他们也为这些劳动成果流过汗啊!但当他坐在田埂上,端起群众送来的白花花的“田头饭”时,他的眼眶湿润了。这是进村后的第一顿干饭啊,他端起饭碗,扒了一口,又放下了。魏启同看了,以为他生病了,忙问道:“老黎,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我们这里有干饭吃,山上的同志们连稀粥也吃不上,在饿肚子啊!”黎炳光说着,两行晶莹的泪珠流了下来。

魏启同和陈树根听了,也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饭碗。

过了好一会,黎炳光稳定了心绪,才说道:“我和树根在这里做短工,肚子能填饱,但我们也得想法帮助解决根据地同志们的生活问题才是。”想了想,他又说道:“虽然特委没有交给我们这个任务,但我们是共产党员,时刻要想到党的利益。现在,国民党顽固派到处搜剿和封锁,想困死我们,只要有办法,就要让同志们吃上饭,粉碎敌人的阴谋!”

当下,他们三人便商量决定,在村里开荒田,种稻子,然后秘密送粮上山给坚持武装斗争的我党干部。第二天,他们又串连发动了好几个革命群众,利用早晚时间,开了三亩多水田,秋收第一季便收了一千多斤谷子,碾成米,派人秘密送到特委机关。

当时,为了贯彻党的抗日统战方针,停止打土豪筹款,而根据地又需要购买一些军需物资,秘密交通站的经济十分困难。黎炳光和几个支委积极串连和发动群众筹集经费。1941年除夕夜,卢叨、洪椰子和吴运琳带领漳南地下工作人员到了小梅溪,住在草寮里。革命群众知道自己的队伍来了,欢天喜地,忙把肉啦、菜啦和粿都送来,让同志们过一个少有的丰盛年。同志们异常高兴,也惊讶黎炳光工作开展得这么快这么好。可是,同志们那里知道,黎炳光他们为了节省钱粮,平日里经常是以竹笋和地瓜充饥的。为了减少群众的负担,也为了筹集更多的经费,他们除了长年累月地开荒种植外,还编制竹器、钓鱼抓鱼、撑船运货,把赚到的钱积聚起来,冒险到漳州城内购买中西药品、报刊和军需用品。

1942年6月“南委事件”后,闽南特委机关和工作人员进行“分散埋藏”,有的枪支也一并埋藏。在国民党顽固派不断进攻和围剿的情势下,显得很被动。几经研究,闽南特委决定重建革命武装,开展反顽自卫。但是,枪弹奇缺,黎炳光只好找大家商量,决定为组织购买枪械弹药。当时,洋枪洋弹缺乏来源,土造的枪械以广东大埔造的质量较好,而且价格较便宜。1942年7月,黎炳光派魏启同、曾清波和蔡屋三人牵了自己的一头水牛和一头黄牛到平和九峰的粗溪村,把牛卖了,所得款项委托粗溪村可靠的朋友朱瑞金、朱亚卯到邻县大埔秘密买回了五支驳壳枪、六支曲九枪和420发子弹。魏启同接过枪弹,用事先买好的烟叶包好,装进麻袋,秘密运回小梅溪,由秘密交通站负责清点付款。过了二个月,魏启同又通过同样的途径,用汇款的办法,购回曲九枪5支和400发子弹。这些枪弹、药品和军需物资,均由黎炳光一手策划转送。水路采用阮石象、黄松茂的交通船秘密运输,陆路则由秘密交通员化装成小贩,以肩挑贩运为掩护,把物资秘密送到狮头山、竹园、油柑坪等我党的秘密交通站,然后再转送根据地。就这样,小梅溪秘密交通站担负着我党开展敌后斗争的军需运输站。

打进敌人内部

军事情报、物资枪弹和白区报刊等等,源源不断从小梅溪秘密交通站送至敌后开展武装斗争的根据地。闽南特委和漳南工委的干部和地下工作人员也屡屡从这里安全过境出入。久而久之,小梅溪引起了敌人的怀疑和注意,保安队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对小梅溪进行搜查,同时布置便衣密探加强监视。1942年12月底,闽南特委交通总站站长吴酒精被捕叛变后的没几天,敌人就让他带着便衣警察一日三次到小梅溪搜捕黎炳光,并破坏了小梅溪秘密交通站。在小梅溪群众的全力掩护下,黎炳光三次度过险关,从村后走出,通过羊坪村,乘天黑奔向狮头山,迅速离开小梅溪到闽南特委报警。陈炳元和魏启同是本村人,虽然陈炳元曾被抓到漳州警察局去盘问,但他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很快就被保释出来。敌人一走,风声一过,他们再次冒险回到村里继续开展各项工作,秘密交通站一些同志都集中到小梅溪后,唯独陈树根去向不明。那天,敌人围剿小梅溪秘密交通站时,陈树根拼命逃跑,如今去向不明是否落入敌手手里或是脱离险境大家都不清楚,黎炳光牵肠挂肚,决心找到他。

黎炳光回狮头山报警后,闽南特委不让他马上再回小梅溪,而跟随卢炎一起到南靖一带活动。他们在竹园港仔口建起了新的地下交通站,那里水陆两便,黎炳光遂又经常随着黄松茂的交通船到小梅溪、石码和小溪一带活动,恢复了和陈炳元、魏启同的联系。但是,陈树根仍无消息。黎炳光必须查明陈树根的去向,下决心寻找到这位老战友。

一天,南靖的一位熟人告诉黎炳光一个信息:有人看见陈树根在草坂乡的一个戏场中点汽灯。黎炳光听罢,马上到革坂查访,果然在湖山保的新楼村找到了陈树根。战友重见,喜欢得落泪。陈树根告诉黎炳光:在小梅溪,他被敌人追捕,躲进一个妇女的床后,而她则装病躺在床上,骗过了警探,才得以脱险,逃离小梅溪。后经组织介绍去南靖新塘找小学教员共产党员朱子文设法安顿。朱子文介绍他暂住到新楼村父母双亡的王桂家。由于生活无着落,只好外出打短工,帮人摘荔枝、点汽灯过活。黎炳光对他说:“你这次善处应变,还是好的,但既有了落脚点,便要考虑交通线上的事。”

隔了不久,黎炳光又来新楼,陈树根提出一个问题:“这里附近的衍坑,有个名叫王士富的的族长,为人正直,在当地也有威望,我在摘荔枝时认识他。他看到我生活困难,曾提出介绍我去当乡丁,因为我还没有和你通气,没敢答应他。”黎炳光听后,肯定地回答说:“这正合组织意图。我们早就想派人利用关系打入敌人内部,你的身份在这里没人知道,正好借机行事。可以答应下这门差事。”于是,陈树根当上了乡丁。过了一个多月,国民党南靖县府为了强化保甲制度,抽调一批乡丁到靖城受训,陈树根被看中,也调了去。黎炳光得知这个消息,立即化装成商人,以亲戚的名义,到靖城找陈树根。陈树根悄悄地告诉他:“这次受训,很可能要分配到保甲里任职,也可能留在靖城。”黎炳光考虑了一下,认为能打进保甲当上个头目,作用更大,但不能留在靖城,要回到新楼去干,借以设点,把港仔口和小梅溪两个秘密交通站连接起来,建一条新的秘密交通线。陈树根依照这个部署,做了一些工作,受完训,顺利地回到新楼湖山保当了保队副,为党的秘密交通披上了“保护衣”。不久,他和王桂结了婚,秘密交通站便设在他家里。此后的五年多时间里,陈树根不断地报告敌人内部动态和机密情报。1947年9月,交通员黄汉龙叛变投敌,港仔口交通站被彻底破坏,有幸脱险的秘密交通员赖葱和陈古老就是通过这个联络点的掩护,赶回小梅溪,进入漳州城报警,避免了白区地下工作的一些损失……

从1940年春天建立南靖半山联络点到新中国成立,黎炳光一直活跃在闽南秘密交通线上,即使在他担任了闽南地委执委、靖和浦县工委组织部长,工作繁重的日子里,也一直肩负着党的秘密工作的重任。他多次遇敌或陷入意料不到的困境,都凭着他对党对人民的赤胆忠心,一次次化险为夷,成为闽南特委秘密交通线上的中流砥柱,在他的革命生涯中写下了一幕幕永留青史的话剧。

(根据陈方、丘兰生作品整理)

 

原文刊载《印迹-中国红色保密故事(福建卷)》,金城出版社202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