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铁骨铸忠魂
——记红色保密先驱黄亚光的传奇人生
廖连明
被称为红色纸币设计之父的黄亚光，不仅仅是一位杰出的红色金融家，也是红色保密战线上的一名功臣。在他“三起三落”的传奇生涯中，历尽艰辛与磨难，但始终矢志不渝、坚守信仰，以铮铮铁骨书写了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
投身革命勇立潮头
黄亚光，原名黄雨霖，他出生在闽西长汀的一个教师家庭。
“城内青山城外田，三水绕城桥相连，八景九门十古寺，万树梅花杏花天。”历史上长汀又称汀州，被誉为中国最美丽的山城。在家乡如诗如画的美景熏陶下，天资聪慧的黄亚光自幼爱好美术、书法。
1916年，他以优异成绩前往日本人在台湾办的高等农林学校求学。在台湾，目睹日本人在宝岛的为所欲为，深深感到灾难深重的祖国亟待变革，便把黄雨霖名字改为黄亚光，希望自己能“冲出亚洲，为国争光”。
黄亚光
完成学业后，应陈嘉庚的邀请在厦门集美学校任教，期间受到民主与科学思想的冲击，萌发了救亡图存的革命思想火花。
1926年，他回到母校长汀省立中学担任美术教员，与同事张赤男一道秘密成立了长汀学生会，创办了《汀州》杂志，宣传新文化、新思想，在进步学生的内心深处埋下了革命的火种，其中一名学生叫杨成武，后来成为新中国的开国上将。
翌年9月，周恩来率领南昌起义部队路经长汀，黄亚光积极为起义军筹集军费,并与教会福音医院傅连暲院长取得联系，为300多名受伤官兵治疗。在起义部队党组织的培养下，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长汀早期革命运动领导者。
周恩来亲自指导成立中共长汀支部，并在长汀秘密部署红色秘密交通线。
有一天，周恩来委派二十军招募处长周肃清前往水东街仙隐观“万顺昌盐铺”，秘密召开长汀地下党员会议，成立了长汀县第一个中共长汀支部，黄亚光为宣传委员。会后支部书记段奋夫推荐黄亚光参与红色秘密交通线筹建工作，招募处处长周肃清和政治保卫处处长李立三对他秘授了密文书写方法，秘授了联系方式，再三叮嘱他要严守秘密。起义军还安插布局汀沪直接联系，暗中安排“毛铭新印刷所”的毛钟鸣与起义军吴玉章单线联系，长汀成为红色交通生命线最早布局的重要站点，黄亚光也因此成为红色保密工作的先驱，开启了与敌人斗智斗勇的红色保密生涯。
起义部队离开长汀时，留下十几名尚未痊愈的伤病员，委托地下党照顾。为了方便福音医院医生悉心治疗，他不顾个人安危，将伤病员秘密转移至靠近医院的家里，并采取了相应的保密措施，确保了伤病员的安全。
化装樵夫智送情报
1929年3月，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下井冈山，从江西瑞金翻越武夷山南麓，首次入闽到达长汀四都乡。一路被敌人追击的红军队伍十分疲惫，面对森严壁垒的天然屏障长岭寨，对是否攻打长汀城举棋不定。
在这关键节点，黄亚光与段奋夫脚穿草鞋，手拿扁担和柴刀，化装成砍柴火的樵夫，通过长岭寨敌人哨岗的盘查，秘密来到红军驻扎地点，向红四军详细地提供了郭凤鸣军阀的军事力量和防御部署情况。毛泽东、朱德听后决定立即攻打长汀城。次日长岭寨战斗打响，红四军取得了首次入闽的重大胜利。
这个重要情报就像催化剂，推动这支人民军队与千年古城牵手相聚，爆发出核聚变级别般的磅礴能量。作为闽粤赣边广大区域最大的核心城市，长汀不仅拥抱支撑了这支艰辛疲惫之师，而且洞开了中国革命的新天地。
红军解放长汀城后，司令部、政治部驻在辛耕别墅里。毛泽东让黄亚光找来老裁缝师傅、老佃农、钱粮师爷、老私塾先生、老衙役或典狱头，还有流氓头子等6种人开调查会。调查会上，毛泽东用湖南口音向6种人展开对长汀各个阶层的经济、政治情况调查，黄亚光在一旁用客家话翻译和记录。在他的帮助下，毛泽东得到满意的调查结果，了解清楚了哪些是土豪劣绅，哪些是民间富商，从而确定了打土豪、筹军饷的政策和对象。
黄亚光与其他地下党领导根据毛泽东制订的政策，发动群众打土豪，很快向富商借到3万元，没收反动豪绅2.3万元，共获5.3万元巨款。
这笔巨款在危难中为中国革命事业解决了重大资金补给问题：
红军第一次发放了军饷，极大地振奋了革命士气。
红军第一次统一了军装，统一了军容，使整个革命事业焕然一新。
红军第一次向党中央提供了巨额经费，毛泽东把其中3万元，通过黄亚光交给隐蔽在长汀邮局的地下党员罗旭东，从邮局秘密汇给了上海党中央。
在他的联系下，汀州福音医院，像此前接纳南昌起义军300多个伤病员一样，接纳救治了大量红四军伤病员，成为红色革命第一座大型正规医院，又以此为根基，成立了红军看护学校、医务学校，培养了一大批医务人员，并由此奠定支撑了红色医疗卫生事业。
万言密信过关夺隘
“拨开迷雾见了青天”毛泽东兴奋不已！在黄亚光的帮助下，毛泽东在辛耕别墅里可以天天看到南京、上海、福州、南昌等各地报纸，获知了井冈山难以得到的消息，帮助他得出“蒋桂决裂，国民党混战快到来”的正确局势判断。
时隔半个月，毛泽东、朱德在辛耕别墅召开红四军前委扩大会议，制定了建立闽西赣南中央革命根据地的方针，从此，中国革命走出井冈山的狭小空间，星火燎原纵横闽西赣南。
黄亚光列席了红四军前委扩大会。大会还成立了中共长汀县委员会，他担任宣传部长。
上海中共中央局收到毛泽东的3万大洋后，十分振奋，要求毛泽东前委详尽汇报红四军在长汀的情况，毛泽东提笔写下了《红四军前委关于攻克汀州及今后行动方针向福建省委和中央的报告》，文中首次描绘了创建中央苏区的蓝图，共一万多字，是一份绝密文件，共一万多字的信，但苦于无法安全寄出。
黄亚光知道后，找到一册小学课本，端来一碗稀饭汤，用狼毫毛笔蘸上，将毛泽东的万言信，小心翼翼地抄写在课本的行间距里，然后通过长汀邮局的地下党员罗旭东寄往上海。
这册课本一路过关夺隘，通过敌人的层层盘查，顺利寄到上海中央局，中央局用碘酒扫在课本空白处，便立刻显露出一排排整齐漂亮的蓝色小楷文字。
毛泽东高兴地称赞他保密工作做得好：“黄亚光不仅仅是一名画家、书法家，还是我们的保密专家啊！”
受尽酷刑意志如钢
在“左”倾错误路线下，1931年闽西地区发起了大规模的肃反运动，发生了众多冤案，黄亚光也被诬陷为“社会民主党”成员而被捕受尽酷刑折磨，但他守口如瓶，坚决不乱供人、出卖同志。
正值隆冬季节，闽西的乡村乌云密布，寒风凛冽。黄亚光等一群衣衫褴褛的“社党分子”被押解到刑场河坝上。正当大刀向他砍去时，忽听身后“刀下留人——”的洪亮声音传来，一匹红棕色膘马飞奔而至，他从大刀下被救了下来！
原来是毛泽民救了他。
随着第三次反围剿斗争的胜利，闽西赣南根据地连成一片，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瑞金成立，为了统一货币发行，翌年2月以闽西工农银行人员、资金、管理技术为基础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毛泽民任行长。
发行政权货币成为国家银行的首要任务。但在战争年代那恶劣的环境下，要发行货币十分不易，最难找的是钞票设计人员。
汀州红军印刷厂毛钟鸣向毛泽民推荐了即将押解刑场的黄亚光，求才心切的毛泽民冒着政治风险，找到政治保卫局长邓发，最终将他从刑场解救了下来。
他死里逃生后，按要求押往瑞金控制使用。组织上答应他先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
回到家发现，他的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家了，自从被打成“社党分子”后，家被抄了，老父亲被活活气死，母亲仅仅几个月时间头发已经全白。黄亚光鼻子一酸，顿时泪流满面，“扑通——”一声，双膝跪在父亲遗像前嚎啕大哭起来……
再跪老母亲后，便告别了家中亲人，从此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家乡。
纸币图案映照初心
在土地革命战争年代，中国共产党领导根据地人民在两条战线上与敌人展开较量，一面拿起刀枪与敌人在战场上拼杀；一面创办银行发行货币，驱除敌币、稳定金融、发展经济，从而打破敌人的经济封锁，巩固和发展革命根据地。为了打击一切破坏根据地金融活动，维持金融稳定，中国共产党在开创红色金融事业的基础上，形成了以政治保卫局为框架、根据地银行为主体、具有战时金融特征的红色金融保密体系，其中纸币设计成为最重要的保密环节。
到国家银行后，黄亚光接受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设计纸币图样。
他成为金融核心保密成员，他觉得这是组织上对他的最大信任。没有因为冤屈差点被作为民主党分子处死而悲痛万分、萎靡不振，而是振作精神，以一个革命者特有的宽阔胸怀，无怨无悔地迅速投入到革命工作中。
由于受到敌人严重的封锁和破坏，苏区工作条件十分简陋，他用毛泽民托人从上海买来的绘画笔、圆规、显微镜、绘画颜料，伏在桌上开始纸币图案设计。在设计贰角、壹元银元券时，他想到外国货币都用国家元首的头像，便在钞票中央，画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的头像。
毛泽东知道后，告诉他：“中国革命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一部分，列宁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领袖，要用就应当用列宁同志的头像。我的头像用不得。”并叮嘱黄亚光，苏维埃政府的货币设计，一定要体现工农政权的特征。
黄亚光题词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壹元券
黄亚光题词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五分券
黄亚光同志签名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壹角券
他把毛泽东的指示记在心里，在贰角、壹元券中央，从红色书刊上临摹下列宁的头像，用毛笔工整地写上银行名称、券别、年份等文字，在各种券别的纸币上都绘有镰刀、锤子、地球、五角星等图案，并把各种图案有机组合起来，突出了工农政权的特征，体现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以工农联盟为为基础，团结广大劳苦大众，号召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解放全中国，解放全人类这一鲜明的主题思想。与此同时，传播了包括黄亚光自己在内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坚守初心，坚守信仰，铁心跟党走，不怕牺牲，奋力前行的大无畏精神。
这套苏维埃国家银行货币，开启了中央苏区统一发行货币的新纪元，为繁荣苏区经济，稳定人民生活，巩固中央革命根据地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防伪保密尽显担当
“如果敌人印刷假钞票捣乱苏区金融怎么办？”地下党出身的黄亚光忧患意识特别强烈。
一天，总务厅给国家银行送来一碗羊肉，一股膻味直冲鼻孔，这股气味让黄亚光突发奇想，想出了绝妙的纸币防伪保密方法，在纸浆中掺入细羊毛，一烧能闻出羊毛的焦臭味，便可辨别真假。
毛泽民大赞。但黄亚光觉得苏币仅有这一防伪措施远远不够，经过一番苦苦思索之后，便在钞票正面的下方增加了两处英文签名，左右对称，颜色为黑色，作为防伪暗记。在5种券别的签字之中，伍分、壹角、贰角、壹元等4中券别由邓子恢、毛泽民签字，伍角券由林伯渠、毛泽民签字。同时，他让毛泽民在伍分与壹元券的签字字体相近，贰角与伍角相近，壹角券比较独特。
在不同版别的图案中，改变票面设计，提高技术含量。他在字形字体上也作了防伪标记，如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银行”的“蘇”字，作了特别处理，有的连草头，有的分草头。在贰角券正面“凭票伍張兑换银币壹元”字样中，他将“張”字右上方的二横故意写成“人”字。
在头像上也作了防伪标识，如贰角券列宁头像右边眉毛有长、短、粗、细之分，眼睛有双眼皮与单眼皮区别。
除此外，每张纸币都有一个独特的号码。
当时苏区货币斗争十分激烈，敌人为了捣乱苏区金融，制造了不少假币，这些防伪暗记，使苏区保卫部门很容易识别假币，一旦发现假币就追查到底。1934年春，福建省保卫局破获明光县（今连城）林坊区林明映、林积记制造假币案。同年初夏，福建省保卫局又破获一起用木刻印版伪造假币案件，福建省裁判部在汀州市文庙公开宣判，避免了假币冲击根据地市场。
在国家银行期间，他还设计出第一套苏区邮票以及面值为五角、一元、二元、五元两期战争公债券以及经济建设公债券，这些票证，黄亚光也设计了防伪保密暗记，倾注了他的心血，常常因为废寝忘食饿晕在工作岗位上。作为红色金融保密核心人员，他自觉恪守保密原则，遵守铁的保密制度，牢记保密责任，在瑞金期近4年间，多次接到母亲重病的家书，但他从未向组织提出过回家看望母亲的要求。
传奇人生铸就忠魂
1934年10月，中央主力红军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他被编入国家银行和财政部组成的十五大队，带上国家银行分配的资产和自己的行李，踏上了坎坷的山路，爬雪山、过草地，克服了疾病的侵袭，走出了死亡地带。
到达陕北后，国家银行改为国家银行西北分行，他又精心设计出6种面值的纸币和光华流通券。
从苏维埃国家银行开始，他为银行和经济部门呕心沥血设计出70种票币，每种票币都赋予时代特征，体现了革命性、艺术性和保密性。
1942年黄亚光被任命为陕甘宁边区银行行长，期间，被康生打成特务头子被秘密关押，由于党中央纠正“抢救”运动，黄亚光又逃过一劫。后作为陕甘宁边区代表团成员当选1945年4月23日在延安召开的中共七大候补代表。
新中国成立后，他担任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副行长，全程指导了第一、二套人民币图案与防伪保密设计工作。期间又被所谓的“三大案件”受到处分，免去副行长职务。后来周恩来派出调查组纠正了错案。之后，他先后担任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省委书记处书记、第四届全国人大代表。
黄亚光的一生“三起三落”，几十年的曲折道路、忍辱负重和积劳成疾，没有磨灭他的革命斗志，他以传奇的人生和与敌人斗智斗勇的红色保密生涯，诠释着对党的无限忠诚和对红色保密事业的无比热爱，闪烁着坚守信仰、忠诚担当、恪守秘密、甘于奉献的红色保密基因和精神品格，在中国革命的关键时期和重要的节点上，为开拓红色保密和人民金融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特殊贡献。
黄亚光签名题词时的情形
原文刊载《印迹-中国红色保密故事（福建卷）》，金城出版社2021年版。
作者简介：廖连明为中国人民银行长汀县支行干部，中国人民银行红色金融史课题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