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一九四九
一个人的一生,总有些难以忘怀的往事留在心里。我最难忘的是1949年参加的革命斗争。虽然那些往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至今仍历历在目,每当回想起来,内心还不免有一种激动。
1948年底,我16岁,就读于福州市立中学(现福州三中)初中三年级,由于胞兄魏子通(1947年参加闽粤赣边区地下党时,改名李勇。解放后曾任彭冲同志的秘书多年)的引导,积极靠拢党组织,接受新思想的熏陶,朦胧中有一种追求进步的欲望。1949年2月,经胞兄战友的介绍,我参加中共闽浙赣省委闽中特委直属福马工委东门小组的活动。当年5月,福马工委决定,由驻福州工作组副组长赖万里直接领导东门小组,小组的据点就设在我家,由我父亲魏作舟负责照料他的吃、住和门口的保卫工作。父亲那时已是60多岁的老人,但他看透了旧政权的腐败和无能,思想倾向进步,不仅支持儿子参加革命活动,自己也积极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那时,赖万里同志经常住在我家,晚上跟我睡一张床铺,思想上给了我许多启发和帮助。后来,我家成了“福马”地下党的一个重要联络站,老赖觉得我稳重可靠,就把“福马”地下党印发的《拂晓报》或文件、传单交给我,由我分送给东门小组和水部土山小组,然后转发给党员。他还让我定期通知东门小组的同志到我家开会,学习文件,汇报各自了解、掌握的社会动向;分析当前形势、组织开展多项活动。每次小组活动都进行得非常热烈,不仅议事,还学唱革命歌曲。记得有一个晚上,会议结束时大家热情很高,老赖就教我们唱《您是灯塔》。因为当时已是夜深人静,又处在国民党白色恐怖的氛围里,为了不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大家都轻声地跟着老赖哼唱:
“您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您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您就是核心,您就是方向,我们永远跟着您走,人类一定解放……”
当时,我和许多年轻人就是在“灯塔”的鼓舞下,满怀革命理想,义无反顾地跟着党,决心冲破黑暗走向光明。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和考验,1949年6月初,我17岁的时候,被破格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从而更加自觉地接受党的领导,全身心投入地下斗争。
此时,福州临近解放,国民党反动派面临全面崩溃,革命力量与地方反动势力的斗争也更加尖锐,更加复杂了。党组织强调,要积极有效地向群众进行革命形势的宣传教育工作,揭穿反动派散布的种种谣言,从各方面积极做好迎接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城的工作。根据上级的部署,我们“福马”东门小组分头做了几件事:一是宣传、发动电力等要害部门,坚守岗位,保护国家财产安全,迎接解放;二是调查摸底,掌握伪政权中那些欺压老百姓的反动分子的动向;三是给正在扩充人员的游击队筹集所需的钱款和物资。虽然那时我刚入党不久,还是一个正在读书的初中生,但对党组织安排的工作,总是尽力去做。至今记得,当时我将亲戚送给我的银圆以及募集来的一些衣服,全都交给了上级领导。事后,还接到福马游击队开出的收条。
黎明前的天空,最黑暗;黎明前的斗争,也最残酷,一些革命者因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所敬重的陈定波同志就是在福州解放前夕牺牲的。当时,他是中共福马工委组织部部长,因病住进市佛教医院(现市人民医院),治疗一段后虽未痊愈,但为了避险需要转移,组织上就把他接到我家休养。我父亲懂得一点中医,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定波同志稍有康复,即于8月初奉命赴闽中特委汇报工作,然而,当他走到长乐县鸭笼顶时,突遭敌伪保安人员的包围。突围中,他因重病初愈无力奔跑,跌落山坑陷入魔爪。8月17日凌晨,被枪杀于乌龙江畔禄家村,年仅25岁。
陈定波牺牲前10天,即8月10日傍晚6点多,我与地下党东门小组的蒋国操、卢大铨、郑光汉等几位同志,吃过晚饭后正站在晋安桥桥墩边,装作散步纳凉的样子,商谈有关迎接福州解放的事,突然看到一群国民党的特警,身背卡宾枪、手持驳壳枪,押解一个双手被紧紧反绑的人,即将路过晋安桥。仔细一看,那个被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地下党的领导陈定波。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我们惊愕不已。此时,陈定波也看到了东门党小组几位同志正站在桥墩上,如果他的神情稍有反应,就可能被敌人发觉,这样,桥墩边的我们就危险了。熟悉地下斗争的他,完全知道其中的利害,他神情镇定地昂首挺胸走过去,表现出一种目中无人的样子,那些押解他的国民党特警看不出任何破绽,我们也因此躲过一劫。这短暂的一瞬间,让我终生难忘。他不仅保护了自己的同志、战友,更展现了共产党人与敌斗争的大无畏气概。
福州解放前两三天,大约是8月14、15日左右,我们东门小组按照部署,将上级下发的石印《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即“约法八章”)寄发给国民党政府部分单位,对敌人开展政治攻势,瓦解他们的士气。8月16日深夜,我和郑光汉怀揣大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悄悄地走上塔头街,选中目标后,一个人负责观察周围动静,一个人迅速地将《布告》张贴到墙壁上,然后快步离开。当时的我们,有一种长夜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的感觉。
8月17日,福州解放了,广大市民欢欣鼓舞,迎接人民解放军进城。当天傍晚,赖万里派人到我家,通知我第二天上午前往闽侯螺洲乡,到福马工委、游击队队部驻地集中。8月18日大清早,我轻装离开家里,步行两个多小时(当时还没有班车)赶到螺洲报到。
8月2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28军82师政治部民运科江克成科长,奉命到螺洲“福马”工委联系,动员“福马”部分同志参军。一听到这个消息,我与20多位“福马”战友高兴极了,当即报名。第二天,在地下党老同志陈淑瑜大姐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部队,开始了新的革命征程。
悠悠岁月,六十年弹指一挥间。回首往事,笔者从一个十六七岁的中学生,变成了今天七八十岁的老人,不禁感慨万分。但是,感慨中也有抹不去的珍贵记忆,这就是1949年。虽然当时我只是一个刚入党的普通革命者,没有经历过大的斗争风浪,但是能够与许多战友在一起,跟着党的步伐前进,迎接人民共和国的诞生,这让我终身难以忘怀。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也是福州解放60周年,我将牢记过去的斗争生活,永远保持一个共产党员应有的品格,过好晚年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