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于精神的高处

——全国轻工系统“大国工匠”林建军

陈 丹

林建军

普京总统欣赏林建军作品。

一枚寻常的橄榄核，一段枯槁的沉香木，一块纹理疏离的松木板，一颗怪诞丑陋的老树瘤……它们静默无言地漂泊了许久，而后共同成就了林建军的异想世界。40多年来，这个敏感的雕刻家，其命运似乎一直运行在一条不同寻常的轨道上：得到、失去、归零，而后前行。尽管他说生活和艺术是两个彼此独立的空间，但不难想见，抽离繁琐无常的现实生活，回归纯粹本真的艺术本身，于他而言是怎样的恩赐和狂喜。

一

林建军16岁进入雕塑行业，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陷入枯燥乏味的重复之中——“这儿一只手，那儿一个头，日复一日，拼接成同一件雕塑。”这种机械式的无趣持续了近十年，在越来越深的自我厌恶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得到了技术。

后来，他在厂房里看到一块废弃的松木板。丑陋，斑驳不一的色泽，充斥着节疤和蚀痕的外表，显而易见的缺陷使它不配成为一块最平常的床板。然而，林建军觉得，那些节疤像冒着火焰的眼睛一样盯视着他，正在发出愤怒的咆哮：我，才不是什么该死的床板。终于，它被林建军制成第一件充满天赋的作品——《后羿射日》。

那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空间，人类之子后羿足踏山石，引弓向上，猎猎长发像一面扯开的黑旗。在这个永恒的刹那，所有屏息已久的燥动愈显清晰，那是穹顶九轮烈日的枭音，那是后羿雄心的轰鸣……

二

之后，林建军离开工厂，带着简单的行李搬进福建师范大学附近的一间斗室，在陌生的生存空间中，重归起点。

此时，一些画家和艺术家朋友就像火车头一样冲进他的生活。他们带来了更加开阔的视野并分享各种奔放多端的观念。大量东西方艺术大师的不朽之作使林建军深受震撼。他沉醉于何朝宗作品的澄明饱满，也为罗丹那种沉重雄浑的美所惊叹……这些古老的魂灵如同高耸而连绵的巨大山脉，遮住了所有后来人的光彩。而活生生的现实苦难，也在加重着他的悲观。

最初搞雕塑，林建军是为了生活，而当他找到乐趣，获得超越物质的感受时，又发现自己置身于前人投下的巨大阴影中。身陷双重困境和危机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抬头寻找光源。

根雕《突破》即是此类作品。这块树根的截面像一团原始混沌的世界，犹如人类的最初形态，即母体的胚胎。林建军将截面正中的树瘤部分雕成一个枯坐的老僧，这老僧如同被嵌进山洞一般，因硕大的自我而动弹不得，甚至不能发出呼喊。唯有呼吸、禅定，遁入苍茫的冥想中去……

正如泰戈尔所说：“只有经历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练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在这样的光芒中，林建军依稀找到了前行的道路和勇气。他说：“莆田是工艺之乡，人才辈出，大中小型的雕像都有人在塑，犹其一些大型佛像甚至已高达十几米，却没有人碰微雕。既然如此，我不妨一试，就从这五六厘米开始，重新起步。”

三

从宏观走向微观，技术必须是最好的，否则无法抵达。林建军选择了核雕，这是一个由绝对精确所构成的似真非真的世界。它兴盛于明清时期，微中见宏，极富巧思。王叔远、夏白眼、陈祖章等名家的众多传世之作，如《赤壁夜游橄榄核舟》等，多为历代文人以诗文称诵。那些果核本为弃物，经匠人之手，成为回味不尽的艺术奇珍，寄托了中国工匠尊重材质，以物为我的朴素情感。

这种情感贯穿了林建军的创作，他的《关羽像》《莲花观音》《瘦骨罗汉》及《古道独行》等作品除了展示其工艺的日渐纯熟，也传达出他的审美意趣。2007年，历时一年创作的榄核微雕《清明上河图》堪称巅峰之作。在一枚直径2.5厘米，长4.2厘米的乌榄核上，他以高浮雕的手法，再现了北宋画家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段构图最富戏剧性的汴河码头。

在这个拇指大小的乌榄核上，共雕刻109个人物，4头驴，4匹马，人物纤细如发，各具形态：有挑担货郎、负绳纤夫，有摇橹船工、闲散行人；汴河水流湍急，满载货物的船只，有的正逆流而上，有的正泊岸卸货。横跨榄核的虹桥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商铺内陈货历历可见，桥边树木枝桠亦清晰可辨……整件作品精巧绝伦，繁而不乱，令人叹为观止。

尽管林建军的核雕作品有的售价达数万，并拥有一批固定的收藏者，他却不想为取悦于人，而没有实质，更不想陷入刻意为工的泥淖。经好友吴剑伟的启发，林建军开始雕刻沉香，把理想和追求寄托在这种高贵而珍罕的材质上。

四

沉香木的特性首先作用于人的嗅觉而不是视觉。它气味辛辣，使人清醒；质地坚硬，外相沉郁低调，宛如一座古老静穆的火山。此外，纹理繁复，如同其不可测的内心，稍有不慎，就会使整个画面空间陷于嘈杂。因此，许多人并不轻易雕刻沉香木。

2007年，由林建军和高级工艺师吴剑伟共同创作的沉香木雕处女作《八仙·泛槎》，一举摘得第四届中国（莆田）海峡工艺品博览会金奖。作品刻画了八仙泛槎于江海的逍遥之行，寄托了创作者不随波逐流，不畏惧浮世的精神追求。其工艺体现出莆田精微透雕的艺术特色。

在林建军心中，林氏妈祖是孜孜不倦的行路者，决定用檀香来表现。最终商定以屈原《九歌·云中君》“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中那种云气飞扬，状物寄情的楚骚传统为基调，以永乐宮的“朝元仙仗图”为蓝本，以莆田精细透雕为技法，以湄洲妈祖祖庙新殿的“妈祖八将”为素材，以妈祖巡游绕境祈保平安的传说作为创作的基本內容。

五

莆田木雕素以“精微透雕”著称。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商品经济的冲击，“精微透雕”出现了断层。为了重现这门技艺的历史荣光，2005年，林建军建立以精微透雕为主的工作室，逐渐形成“藏云堂”雕艺团队。这支团队孜孜不倦地查阅历史资料，研究典藏精品，结合现代设计理念，传承创新，推出一批批精品。2014年，以林建军为首的“藏云堂”团队，编撰出我国第一部关于 “精微透雕”的专著——《精微透雕艺术》，填补了该领域的空白。

功夫不负痴心人。这些年来，藏云堂工作室已发展成莆田藏云堂艺术品有限公司，旗下拥有“藏云堂”、“莆作”、“林建军精微透雕”三个自主品牌，集聚了数十名高中级工艺师和熟练技工。藏云堂艺术团队秉承“雕刻经典 演绎传奇”的创作理念，相继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展金奖”、“中国工艺百花奖金奖”、“争艳杯金奖”、“海峡工艺品博览会金奖”等一批奖项，其作品还被中国木雕艺术馆、福建博物馆、福建省艺术馆非物质遗产博览苑、福建工艺美术珍品馆、厦门市博物馆等机构收藏。

六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把国家级非遗莆田木雕推向世界，是林建军的立志，也是他基于人生使命的探索与思考。

2017年金秋时节，在厦门金砖会晤期间，作为国家级非遗莆田木雕传承人代表的林建军，携13件木雕精品亮相闽南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展览现场，国家主席习近平亲自向普京总统介绍。这些精品牵住普京总统的眼球，他饶有兴味地拿起放大镜细细观赏。这场艺术品的“非遗外交”令莆田木雕惊艳世界。

同年9月26日，林建军携精品参加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举办的“中国共产党的故事——福建省委的实践”专题宣介会，向中外来宾介绍莆田木雕艺术。面对众多中外来宾的惊讶神情和求解提问，林建军一一解答，展示了中国艺人的文化自信，莆田木雕再次大放异彩。

随后，这位青年艺匠又携佳作相继参加在日本长崎举办的“海丝起点·清新福建”旅游推介暨经贸合作对接会，在莆田举办的“第五届世界佛教论坛”会展中心艺术展，在北京由外交部举办的“福建全球推介会”。他创作的《命运共同体》经相关部门遴选推荐，于2020年5月18日在纽约时代广场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荣誉展播。

艰难方显勇毅，磨砺始得玉成。辛勤的汗水浇灌出荣誉的芬芳之花，近年来，许多荣誉找上了林建军，他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第二届轻工大国工匠”、“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先进个人”、“全国农村青年致富带头人”、“福建省工艺美术大师”、“福建省十大青年创业杰出成就奖”、“八闽工匠年度人物入围奖”等众多称号。当然，这些光鲜的称号只是身外之物，其内里是对美的不倦追求。这个“美”的涵意，包括生活之美、事业之美、创造之美、艺术之美。

    林建军作品选登 :

后羿射日

壶山兰水

海峡和平女神

松亭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