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鸭是怎样“飞”起来的

朱谷忠

引子

“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这是自古以来不争的一个事实，也是生活中人们常用的一句口头语。

但是，在福建建瓯，具有上千年历史的闽北老字号建瓯板鸭，而今却“飞”了起来。它不仅飞过福州、上海等地，也飞向东南亚一带和俄罗斯。尽管它“飞”得还不算远，也“飞”得不够密、不够广，但它毕竟已经“飞”起来了，并和共享“中国四大板鸭”之美誉的南京板鸭、四川建昌板鸭、江西南安板鸭开始齐头并进，领略了一回声名远播的惊喜与快感。

看到这里，人们自然会问：建瓯板鸭，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

我也是带着这个疑问，来到建瓯采访的。几天下来，通过对板鸭有关公司、市场、销售店以及一些家庭作坊的调查了解，我听到最多的几个关键词是：改革开放、政策扶持、组织引导、宣传推介等等；同时，我也听到了一个最多次被人提到的名字：唐生智。

敦促建瓯板鸭起“飞”的排头兵

唐生智究竟何许人也？

有人告诉我：他就是敦促建瓯板鸭起“飞”的排头兵。但他真正的头衔是：建瓯市盛洲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工商联合会副会长、板鸭同业会会长。

唐生智的公司坐落在距离市区大约5公里一个叫三门食品工业区的地方。这儿地势平阔，不远处有一条山溪穿过，山峦青黛，田畴翠绿，景色甚佳。我和他的约谈是在他的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初次见面，我发现他那不失俊气的脸上，隐约布着几丝纤细匀称的皱纹，但却透了几分果敢。交谈下来，我又发现，他是个有个性、无拘束、自由奔放的人，同时又不失灵气，情感飞动，言语踏实。我突然猜想：这样的人，很少会把精力浪费在不重要的问题或无望的事业上；同样，他会习惯于并且很较真地将精力投放于某种实际的目标。

事实果然如此。

唐生智出生于城关一个还算富足的家庭，1978年高中毕业，同年12月当兵，进入了公安武警部队，几年摸爬滚打下来，到1981年就退伍回到县食品公司屠宰场，当了一名工人。出人意料的是，这份工作竟然对他有一种诱惑力，这使得他能身在其中、勤于思索。不久，也是出于公心，他适时而又大胆地提出要把手工屠宰、脱毛改成机械屠宰。年轻人异于寻常的胆量、智慧、精力在这次革新中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同时也显露了他的领导才能，他带头排除万难，日夜奋战，最终取得成功。之后，得到上下青睐的他，很快就被任命为该场场长。

唐生智认为，拓宽接触层、生活面，更会喷发才情，增强才干。因此，凭着他在武警部队学到的出色技艺，他又很愉快地接受当地武警大队机动车培训学校总教练的聘任，每星期三开课，为每期接受培训的百多号人讲授技能，宣传交通法。至今，他还在这个聘任上尽心尽责。许多人说，唐生智教练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有趣，他们很爱听。对此，唐生智的反应是：很欣慰，很满足。

但唐生智对自己其实并不满足。他觉得自己还有精力，能做一些当地人还没做过的事。经过缜密的思考，1992年，他筹资60万元，在县里开了第一家典当行，果然又一举成功。1999年，他又把目光投向鸭业，果断地承办了原龙头企业——飞鸿鸭业有限公司。由于经营得当，每年效益都在60万元以上。从此唐生智雄心增大了，也把目光放得更远了。

不过，就在雄心增大、目光放远的同时，他也清晰地并且吃惊地看到了制约建瓯板鸭发展的瓶颈。

众所周知，建瓯板鸭传于宋代，距今已有千余年历史。当时建瓯称“建安”，就有个“盛记”的饭庄，其招牌板鸭色泽黄嫩光滑，肉质肥厚，味道香美，因而声名远播。当地人每当宴请宾客，必备板鸭待之。但多少年下来，由于受到包装、保鲜等技术的限制，外地人买回后无法保鲜，也难学得做吃的技法，往往丢失了建瓯板鸭的传统风味，因此，建瓯板鸭的销售市场一直无法扩大，一度“养在深闺人未识”。但其实，最大的制约瓶颈还有几个。

瓶颈之一：建瓯板鸭虽曾作为宋廷御品而饮誉遐迩，深受南北食客的青睐，但对原料鸭有特殊要求，即必须是在田野溪流中放养的鸭子，这种鸭子最好的还必须是水鸭母与花脸全番鸭的杂交种，即需要喂养100天左右才能上市的“土鸭”；这种土鸭皮薄而韧，腌制中也不容易变形。而现在市场上多是“饲养鸭”，养殖50天左右即上市，做成板鸭，色泽味道差强人意。由于“土鸭”上市量不足，自然就呈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态。

瓶颈之二：建瓯板鸭的传统加工方式和销售方式，有其特殊性和季节性。板鸭历来多产自家庭作坊，仅在建瓯城区就有百多家加工经营店，他们主要以加工生板鸭为主，而生板鸭制作受季节、气候影响较大，只有春节前后的几个月才是生产销售的旺季，这就使得建瓯板鸭平时难得几回见，旺季时又供不应求，而要改变这一现象，必然要考虑到如何才能反季节腌制加工，还得在真空包装和延长保质方面下足工夫、做足文章。

瓶颈之三：建瓯板鸭的生产基本还是各自为战，营销策略不到位也不一致，广告攻势较弱，规模也太小，形不成气候，在市场上自然也难以大展拳脚，加之外县人到建瓯学习制作工艺后也回去制作板鸭，在市场上攻城略地，而偏安一隅的建瓯板鸭若不形成集团生产力，日后将有可能陷入无还手之力的境地。

唐生智想到这里，几乎是出了一身冷汗。

以超人的胆量和炽热的情怀在艰难中突破瓶颈

其实，建瓯的决策人和有关部门，也早已看到建瓯板鸭养不“大”“飞”不起的制约因素。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们通过市场和产业现状的调查，果断地提出必须重振建瓯板鸭雄风，擦亮品牌，占领国内乃至国外市场份额。由此，建瓯市陆续抛出实招：一是将板鸭加工经营业主组成“联合舰队”闯市场，专门成立板鸭同业公会，制定一系列的行业标准，严把板鸭质量关，而且每年都通过举办“板鸭王”评选大赛，做大板鸭的品牌，增强市场竞争力；二是突破深加工瓶颈，重点扶持飞鸿鸭业有限公司、盛翎鸭业有限公司、宗正食品厂等几家龙头企业，研制出真空包装、开袋即食的板鸭产品，使建瓯板鸭除了包装更为精美、便于贮存和运输外，更由于色泽佳、口感好，成为百姓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当时，已被推选为建瓯板鸭同业公会会长的唐生智，强烈意识到肩上的责任和行业的期望，不管白天黑夜，他总是以一种炽热的甚至是本能的热情，在艰难中推进突破瓶颈的一系列举措。至今，他在回想起那些日子时，还能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咬紧牙关的坚持，什么叫做风雨无阻的奔忙。诸如为了严把板鸭质量关，每年都要举办板鸭评选大赛，竞争的激烈程度大大超出想象。这时，包括他在内，所有的参与者只有出于公心才能赢得胜任并获得公正。有时，在处理同业关系中的紧张状态时，性格中有争强好胜一面的唐生智，就会毫不犹豫地以牺牲自己的利益在几方之间达成共识、取得平衡，其目的，就是为了结束无序的竞争、单打独斗的局面，使板鸭形成强有力的拳头产品，在制作、食法等各方面都有质的飞跃。

唐生智确非等闲之辈。他在把事业向外拓展的同时，也时时向自己的内心开发。在他的思路中，闽北山区经济发展格局里，特色产业占据什么地位，该如何发展，成了他可感可触的一个命题。几经波折，唐生智终于和上海盛洲食品总公司合作成立了建瓯市盛洲食品有限公司，成了一家集科工贸为一体的现代化农业企业，专业从事无公害禽兽屠宰以及有机食品、肉制品系列的深加工。公司成了建瓯市畜禽定点屠宰场，年设计屠宰畜类60万头，禽类500万羽，并配套活体储备库，用于两条现代化的畜禽屠宰生产线。

这一切，来之不易。

唐生智说：“我做什么事都想争个第一，这个过程，也确实让我经历了许多沟沟坎坎，因此，挺过来并不容易。”

就拿公司作为建瓯市畜禽定点屠宰场来说吧，虽然近年来全球范围内各类禽类疫病爆发频繁，要从根本上防控人禽共生疫病的传播，对禽类实行集中屠宰、集中检疫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但受到利益问题和传统消费习惯等影响，新做法在推广过程中，却遇到了一波三折。

原先，盛洲公司投产前，建瓯城区有两大民间屠宰点，长年盘踞五里街和“飞机坪”两个地方。没有排污配套设施的这两个私宰点，成了城区居民生活用水最大污染源，也给卫生、防疫、环保带来严重威胁。集中屠宰试行后，取水口污染源将被清除，居民“餐桌污染”也有了强效的“清洁剂”。80的屠宰户在职能部门反复做思想工作后，先后入股盛洲公司。孰料，只不到两个月，不少人又离开了。原因是一些人认为，往返几十公里送鸡鸭宰杀检疫，路长人累心烦；二是被检疫出病、死禽，一律按规定做无害化处理，屠宰户感到受了损失；三是初期因生产线偶有操纵不熟练，家禽表皮破损，经营户不愿进货。于是，私宰点又打起“擦边球”，转战到毗邻的村镇重操就业，使集中宰杀率下降。于是，每月的亏损，使几位股东打了退堂鼓。唐生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从容镇定地配合经贸等有关部门，妥善兼顾屠宰户利益，引导他们与屠宰场合作；同时与工商联合，加大禽类市场的监管力度，消除了食品安全隐患，这才稳住了局面。在加紧研发新产品、加快板鸭走向市场的同时，唐生智也极力呼吁并期待福建能像北京、上海等地那样，尽快地出台家禽检疫、点头宰杀的法规。

“唐老鸭”在福州喝醉了

唐生智深知，建瓯的板鸭要起“飞”，关键的一点，就是要突破深加工的瓶颈。2009年6月18日，在第七届海峡项目成果交易会上，一直致力于寻找板鸭出路的建瓯盛洲食品有限公司，与福州食品工业研究所签订了关于建瓯板鸭深加工合作项目。随后，研发人员联合山东、青岛等地食品加工行业的技术人员，以及科研院所的专家，通过不断地试验研发，创新加工工艺，终在不添任何防腐剂和添加剂的情况下，成功实现了让建瓯板鸭的保质期达到了6个月的要求，且做到了开袋即食，其口味口感保持板鸭的传统风味。这就意味着，经过深加工的板鸭，便于贮存、运输，即使远在国外，也能品尝到原汁原味的建瓯板鸭了。

唐生智是一个坐不住的人，在突破板鸭深加工瓶颈的关键阶段，为了适应反季节性的板鸭深加工问题，他做了一个至今还叫人感到奥秘的试验。那一天，他要了一辆拖斗车，上面装了200只板鸭，还带上一箱快熟面，一条香烟，神秘地来到早已联系好的闽北一家企业试验室。他一头钻了进去，以他的技术、经验、灵感，把自己反复研发试验的结果进行一次特殊的比对和试制。每一天的气候、温度、湿度，他都仔细地记录；每一次的引水、脱水、排水，他都亲自掌控。7天7夜，他一直在面对一种现实，一种对板鸭息息相关、看似虚幻但又可感可望可及的东西。他已忘了自己是谁，但又清楚地感觉到，有一束光，已经照亮了他的心灵……7天7夜过去了，唐生智从试验室出来了，他那长满胡楂的脸庞挂着胜利的微笑。熟悉他外貌的人都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唐生智，连这个企业的老总在接过唐生智递过的名片后才迟迟疑疑地认出了他。

唐生智和团队以及科研人员研发成功的这种反季节板鸭深加工新工艺，拿到了福建省科技厅科研部门做了鉴定，被认定为“板鸭发酵腌制新工艺研究成果”。那天，在宴会上，专家们都举杯向唐生智表示祝贺，这个被建瓯人称之为“唐老鸭”的人，终于不胜酒力，喝得酩酊大醉。

接着，他们又跟省农林大学菌草研究所签订“菌草循环经济”项目，这种菌草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即鸭子吃了以后能提高它的蛋白质，降低甘油三酯，营养价值更高，但口味不变。

随之，盛洲公司投资1300万元、年产200多万只的板鸭生产线投产了，板鸭销售市场也得到了全面地拓展，产品不但受到了中南海供需处的青睐，连世界排名第三的零售批发超市集团“麦德龙”也与盛洲公司签下了每年50万只板鸭的销售合同。看着一只只从现代化流水线下来的板鸭，唐生智满脸喜色地说道：“建瓯板鸭可以‘飞’向全国了。”

喜事接连不断，就在2010年5月20日，唐生智接到来自台湾的电话，台湾养鸭协会理事长、台湾博士鸭公司董事长林政德确定行程，将带领台湾技术与经营团队到建瓯洽谈鸭肉深加工具体合作事宜。建瓯板鸭有望入岛，而台湾20多个鸭肉熟食系列产品，也有望登陆销售。

与此同时，公司又迅即引进了台湾绿藻养殖技术，并在南雅、徐墩、小桥等地建立绿藻养殖基地。

而利用绿藻作为饲料喂养养殖基地的原料鸭，使鸭肉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如此，延续千年品牌的公司“武夷牌”鸭脖子、鸭胗、鸭翅、鸭爪、獺兔等系列产品不但更为原汁原味、香醇可口，而且也会给食用者的人体健康带来极大的帮助。

为了确保企业的发展后劲，唐生智和他的团队又采取公司、基地、农户、深加工、销售、服务为一条龙的经营模式，在省农科院的技术支持下，建立种苗繁育基地，无公害养殖基地，同时设立联盟加盟商、基地伙伴，倡导“绿色、环保、健康、卫生、安全”，坚持以科技为先导，以市场为导向，博采众长，力争打造一流品牌的农业企业。

并非尾声

我对唐生智有这样一种感觉：他表里如一，热情坦荡。因此，在他身上，你很难找到一些老谋深算的影子。但他无疑是一个实干家，什么事都喜欢去身体力行，这也使他时常能显出挑战的本色。

当年，正是他，把手工屠宰、脱毛改成机械屠宰；

当年，正是他，在繁重的劳作中，应聘了交警大队机动车培训学校总教练，十几年如一日，从不游移；

当年，正是他，冒着风险，在建瓯城经营了第一家典当行；

当年，正是他，在资金匮乏、经验不足的情况下，毅然承包了飞鸿鸭业有限公司；

如今，也正是他，合资建成盛洲食品有限公司，尽管刚刚入驻三门村，却不惜亏本，为家畜、家禽实行定点集中屠宰作出不懈地努力；

如今，也正是他，为建瓯板鸭的起“飞”，擂鼓呐喊，冲在前头；他一心一意想的是，如何才能重振建瓯板鸭的雄风……

人常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些年，唐生智努力拼搏，有辛酸，有苦恼，有惊喜，有欢乐，更有雄心壮志，使他在成功时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喜悦。但他仍然为一种使命感驱使着，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心中的一个信念。

“老朱，我实话实说，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把建瓯的板鸭做大做强，最终上市。”

这是他在接受我采访后的第二天在电话里给我说的掏心掏肺的话。

我很感动。据我了解，近年来，建瓯板鸭不但“飞”向省外，也陆续“飞”到了国外，尽管数量还不很多，但却标志着建瓯板鸭确已起“飞”了。这中间，改革开放带来的动力自不待言，但唐生智为此付出的努力以及立下的汗马功劳，也是众所周知的。

只有唐生智的爱人有点“怨言”。她姓吴，至今还在经营着典当行。那天我去采访她，在问到唐生智这些年的情况时，她无奈地笑着说：“这个人啊，一做事就忘了家了，有时三四天都没有回来，我想煮点好吃的东西给他吃，偏偏就碰不着。”

我笑了，故意问她：“那他是不是真把这个家给忘了？”

吴女士连忙答道：“那倒也不是，我每一次过生日，他都记得给我买礼物，送玫瑰花，还把我父母家人都叫来，大家在一起吃饭。”

其实，我也了解到，唐生智还是一个社会公益事业的热心人，若逢救灾捐款，他都会慷慨解囊。他的公司在东门工业区，每逢中秋，他都会买月饼送给周边村子里60岁以上的老人，还招了许多村民到他企业里当员工。

眼下，唐生智的盛洲食品有限公司正秉承“诚信做人、用心做事”的企业精神，实践着“引领绿色潮流，成就健康事业”的企业宗旨，奋力前行着。我也衷心祝愿为建瓯板鸭“振翅高飞”而努力奋斗的唐生智以及建瓯板鸭同业者们——

造化大舞台，

高飞呈精彩！

（本文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建瓯》；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