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3-13 08:53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

“五江之源”话平和


都说天下山溪,如同飘逸的绸带、皎洁的月痕,处处绾扎着或约束着不尽群峰与叠嶂的蛮腰。于是,一座座青山更显婀娜,一道道翠岭愈现妩媚,连同那沟沟壑壑、坡坡坎坎,树木也露着旺盛,花草也吐着娇羞。于是,世上的人,看到的便是难以比拟的云缠雾绕、泉飞露滴,闻到的便是难以言喻的清芬阵阵、香韵浓浓。而这一切,据说早过了千载万年,至今仍生生不息着。

看来,这水与山、山与水,也俱同世间男女,何年相遇虽说不清,两厢情悦却不待言。它们日里牵携,夜里依偎,彼此倾心,凝成一体,一年年,让日光月光的折扇,叠起、收拢,又徐徐地展开。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了,终于,馈赠给人间的,是一幅幅因雨露洇漫而愈加销魂夺魄的神奇彩墨画。

生活在山涧水边的人,谁没有走进这样澹美的画里?面着山,对着水,谁没有生发过深深的眷恋和挚爱?“青山隐隐水迢迢”,许多的人,也总是对着这一切胜景,神不知飞向何方,迷不知终其所止。但且慢,也许你喜水,但更爱山,那不要紧,你就幻想一下与李白同世,与他仗剑远游一番吧;如果你爱山,但更喜水,那也无妨,赶紧去借一下李清照的蚱蜢小舟,在绿肥红瘦的时节,从青苔爬满的渡口,向烟水迷蒙的溪中划去吧……

而我呢?老实说,虽也爱山,但却怯于登攀,这都是因体力所限,故每每浅尝辄止,心有存憾。有时拗不过好友邀约,背起行囊去杂树生花的山中跋涉,也是行至半山,怎么说也不肯走了。只有一回,在闽侯旗山,原想登到半山就休息,哪想话语一出,就被一位女伴连拉带搡,终于被推至峰巅,领略了一回感官的欢乐。

然而,蒹葭苍苍的溪河,波光明丽的湖泊,或是纤细的、氤氲的、甚至空濛的水系水脉,总是更能激起我思绪的向往,宜于我心扉的歙张;如此,这些年间,我也总是想方设法亲近了不少有名的溪河湖泊;甚而美国的密西西比河、俄国的伏尔加河等,也留下了我不足为奇的足迹。无奈,江是看不完的,溪是走不尽得,更多的时候,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册,在灯下独对那些汹涌澎湃的大河、曲折蜿蜒的清溪,赏读一种力量和冲击,一种恬淡和静谧,一种莫名的欢乐和忧伤。

但这一回,真是有幸,当我有机会走进位于福建南部的平和县,走进这个东与龙海市、漳浦县相连,西与广东饶平、大埔县交界,南与云霄、诏安县毗邻,北与永定、南靖县衔接的县份,我赫然发现,这里竟是有名的九龙江以及鹿溪、漳江、韩江、东溪等5条主要河流的源头,因而,有“五江之源”的美称。五江之源!加之九龙江西溪四大支流之一的花山溪(又名琯溪),平和县大溪大河竟有6条。细一查,流域面积在50公里以上的共有12条。

好一个平和县!你依托着浓黛变幻的山脉,斜靠着纵横密布的水系,可算是真正把山水揽入怀中了;难怪,当人们拂去历史的烟尘,便能清晰地看到这里资源的独有、物产的丰富、人文的厚重、英才的辈出。

五江之源!原谅我这个号称爱水的人,竟是这样孤陋寡闻。于是,我看地图、搜材料、做采访,几天中,我数次亲近这些溪河。有时候,远远的,我就看见它们,那温婉的泉水,就是从那翡翠般的山中涌出的;滴滴,涓涓,细大不拘;一点一点地汇聚在一起,一股一股地流下山来。也许是一种使命,或是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浪漫的情怀,那一股股的水,总是与另一股股的水竞相汇合又相亲无忤。是的,它们喜欢纠缠在一起,在山涧中慢慢形成波浪,慢慢地开始冲刷山脚的岩石和树藤,并把峻肃的卵石带了一程又一程。结果卵石遗留在沙滩上,而它们,却像一群欢畅的少女,唱着自己的歌谣,向着下游,向着大海奔流而去!

现在,请允许我以散文诗的形式,把“五江之源”的源头去向排列一下:

九龙江西溪、漳浦鹿溪的源头在南胜镇,前者流经县境内坂仔镇、小溪镇、山格镇、文峰镇,流向漳州;后者流经县境内五寨乡,流向漳浦县;

漳江源头在国强乡,流经县境内安厚镇,流向云霄县;

韩江源头在芦溪,流经县境内秀峰乡、长乐乡,流向广东;

东溪源头在大溪镇,流向诏安县。

这是生命的溪流与河流。这些溪流与河流,都是大山挤出的乳汁,千万年来,造就并养育了平和这一方山峦与土地,百草与万物,以及千千万万的子民。它一直流淌在世代人的心里和不泯的记忆之中。

我喜欢溪河,是有原因的,即我的家乡就在兴化小平原上。两间老屋,与水相邻,虽没有花水盈窗、花覆书床之美福,但只消出了门,便有绿篱竹径,送达河边;而到河边之后,便可以肆意地与水亲近起来,一切也会变得欢欣又舒畅起来。年事及长,我开始对陌生的溪河产生更难抑制的好奇与渴望,甚至喜欢把那所有的溪河,都当做我心中默默等待和追寻的一个女子,这是我青年时期的一个心中的秘密。

然而今日,我看过不少溪河,有些地方却不会让我的心融进去。这是因为,那些充满着纯净和野趣的溪流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小了,天光云影和繁枝密叶在水中交织的画面鲜可窥见,溪河被整体地破坏与污染,仿佛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对此,我有时看得心中生疼,嘴唇发苦,只痴想让辛弃疾回来,答应我与他比邻而居一段时间,好向他学习“梦里挑灯看剑”……

因此,平和的“五江之源”虽给我个人一阵迟来发现的欣喜,可我还是隐隐有些担心,这些源头,这是溪河,它们可安然无恙?

那一天去西溪,让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西溪是九龙江的支流之一,它从远山逶迤而来,又名花山溪,是林语堂先生生前念念不忘的一条溪。“虽有急流激湍,但浅而不深,不能行船,有之,即仅浅底小舟而已”。正是这条溪,曾给予这位世界文化大师快乐的童年和最初的恋情,还有令他毕生难忘的美景。诸如他书中写道:“记得,有一夜……船是泊在岸边竹林之下……其时沉沉夜色,远景晦冥,隐若可辨,水上灯光,掩映可见,而喧闹人声亦一一可闻。时而有人吹起箫来,箫声随着水上的微波乘风送至,如怨如诉,悲凉欲绝,但奇怪的很,却令人神宁意怡。”如缕的箫声,如梦的叙述,让当年读到这段文字的我,心中浮现出一幅凄美的画图。

西溪仍在。它没有在山中或大地上干涸隐退,但它真的可能不知道,它流经的这个叫做坂仔的地方,竟出了个世界级的文化人,这个人就是林语堂。只见那溪水,仍在并不宽阔的溪床上汩汩流淌着。水清澈且有些冰凉,毕竟还只是四月,乍寒乍暖。天有些阴,偶尔洒下的一缕夕光,照得溪水一闪一闪的,让人奇怪地感觉有些像女人的媚眼。后来猛想和林语堂先生曾在此有过的一段初恋,想起他在文章里写道“我记得她蹲在小溪里等着蝴蝶落在她身上,然而轻轻地走开,居然不会把蝴蝶惊走”,心里才忽而有悟,并且释然了许多。

无疑,西溪乃是一条美丽的溪流,远处群山耸耸,近处水草滟滟,岸上绿意盎然,四周空气清新;我走近林语堂故屋时,甚至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几声牛的哞叫。

回到县里,我看到了一份材料,其中写到作为五江源头的平和县,是如何把九龙江流域水环境综合整治摆在经济工作的同等位置上的。这使我想起在县水利局走访时,了解到早在2006年,平和县就对五江源头进行勘探测定,经过摸查、确认,已分别在5个源头立碑并制定了保护规划。由此,平和人民心里平和了,五江源头的下游漳州、厦门等地的群众,在饮水安全方面也增加了不少信心。除此,“家园清洁行动”也在平和县搞得如火如荼。有资料表明,该县2009年已被命名为“国家生态示范县”,许多村镇也被命名为“全国环境优美镇”、“省级生态镇”和“省级生态村”。

水更清,山更绿,环境更优美的生态平和,正在一步步形成之中。这真是令人欣慰的消息。

水是平和的命脉,山是平和的命根。在治山治水的同时,着力发展森林生态建设,推进水土保持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平和县地处东南沿海,台风暴雨多,降水强度大,水力侵蚀强,加上海拔差异大,地形复杂,容易引起严重的水土流失;还有,人为因素如过度开发山地,大规模基本建设和矿产资源开发,也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因而可以说,有关防护工作真是迫逼在眉睫。特别是“五江流域”等生态区位,提升森林的水土保持和涵养水源等生态功能,可称之刻不容缓。

树木长青伴四季,凭君默默报平安。平和县共建立了3个自然保护区和33个保护小区(点)。3个自然保护区分别是三平寺、灵通山和大芹山,合计保护面积3550.9公顷;33个保护小区(点)合计保护面积3488.4公顷,分布在全县各个乡镇,保护树木繁多,动物种类丰富。

但这一切,在今天或者未来,都有赖于增加对建设资金的投入、管理体制的理顺、法制建设的加强以及实行政策倾斜和对口扶持。

一句话,治山治水,乃是牵涉方方面面的一项综合性工程,谁也松懈不得。

平和人不会忘记,1973年7月29日的那场大洪水,全县8个自然村被淹,3000多亩良田被毁,5000多间房屋受灾,1万多亩小稻七天七夜浸没水中,颗粒无收……

大自然一直是人类生活的保障,但如果对大自然进行无休止的占有、掠夺和侵犯,这种无知、短视、盲目和自私,也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

平和人已认识到这一点。他们还清醒地认识到,要把完好的自然万物移交给子孙后代,就必须对自然的一切生存基础予以全面的保护,而有效的保护需要社会各方面的通力合作。

身为农业大县的平和,保护自然、保护生态,其实就是保护蜜柚、香蕉、茶叶、蔬菜四大特色农业产业,保护素有“世界柚乡、中国柚都”的美誉;同时,也保护了平和的钟灵毓秀、时代风华。千年历史的遗存,由此才会散发更为引人的醇厚和芬芳。

山水有情,山水有诗。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分耕耘必有一分收获。经过多年来有为有效的山水资源保护,平和县山山水水的大环境得到显著的改观,“临渊观瀑影,溪畔数游鱼”的美妙景致,在人们的眼中、笔下随处可见,绿色、生态的平和,使得前来考察、旅游的四方宾客纷纷发出感叹:

平和山美、水美、人更美!

仔细一想,平和的县名是很有意味的,由此可联想起诸多词语,如心态平和、心淡如荷、平安和谐等等。由此也会想起平和的远古,大约也是蓝绿凝碧,隐雾含烟的一帧帧淡墨画。那画中,少不了山、峰、崖、沟、涧,也少不了蓼、芦、菱、莲、萍。之后,更有那稻、鱼、柚、桃、李,还添得桑、麻、竹、樟、柳……如今,青砖瓦楞上长着苔藓的古民居复不多见了,没赶上申报世遗的特色土楼,时而还会传出几声咳嗽,但这个被视为“天底下最美的地方”的县份,也一举跃上了特色农业强县、文化旅游名县、生态工贸大县的门槛。无疑,“五江之源”给了平和太多的恩泽,使得平和县到处风光旖旎、秀丽清纯。也许是怀着感恩的心情,平和人给地方取名,也多带三点水,这样的村镇就有琯溪呀小溪呀大溪呀彭溪呀等等。而多带木字旁的名果名品诸如柚呀柿呀桃呀枕头饼呀等等,也都是水灵灵、湿漉漉、甜滋滋的叫人喜爱。更有名茶白芽奇兰和古瓷克拉克,充满着灵性和神秘,一听就会使人心曲婉转,遐思不尽。当然,平和县现今的五大绿色名牌中,除了已提到的琯溪蜜柚、白芽奇兰茶,还有坂仔香蕉、山格蔬菜和青枣。我曾想过,下次若有机会在平和多待几天,我一定会邀约朋友让我再去“五江之源”的任何一条溪河,白天看水,在如烟如染中看山色是如何呈彩斗艳的;也看两岸芦苇,是如何以繁密的枝杆纠缠野鸭的翅膀,让它款款落下……入夜,则拣个草屋,与朋友共枕溪声,细品名果。夜深时,再抱月而眠,在如梦的歌声中,朦朦胧胧地咂味“平和”的深意与韵味……

远处是连绵的山,

漂浮着蓝色的静谧;

近处是明净的倒影,

变幻着田园的神奇。

水草丛生的岸畔,

开放的野花灿若虹霓;

柚树和龙眼树垂下枝叶,

在温柔的风中轻轻摇曳,

……

这是我在平和写下的几句诗,拿给平和的朋友看,他们说:“怎么不见人啊?”有人又说:“平和的女子很美,应该写一些。”还有人当场给我念了两句诗,说是写平和女的,叫做“碧透冰绡偷半面,风情万种费人猜”。我问出处在哪里,那人却笑而不答。

若如诗中所述,平和女应该是美而多情的。但我这次写“五江之源”有关的文字,与此牵系似不成理,也就按下不提。不过我倒想到这些天我接触到的平和人,大都热情、诚恳;地方百姓,据说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劳、勇敢且善良。对此我深信不疑。但我从往日与平和人的接触中也知道,平和人聪明也富才智,自古至今,出现了许多俊杰英才。他们的名字,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最有意思的是有人说过,平和人的眼睛很干净、很纯净,任何随意碰撞,都能读出其内心的信任与友好。为什么这样呢?答案似也不少。不过,这次到平和来,看了这么多秀美的山、清冽的水,想到这里的五江之源,我倒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的处世与人生观,大约是千百年浪涛水洗的结果吧;所谓活水源头,能不教人心明眼亮?

或者说:独占五江灵秀,能不从容写春秋!

离开平和前,我整理了采访的笔记,发现记下“五江之源”的材料与数字,至少有一二十页,其间还夹杂着我对平和山水速写与感悟的文字。诸如对平和县通体的感受,我这样记着:

平和多山多水,乡镇之间,大都以溪河为臂相挽,以桥梁为手相牵,而四季的阳光和雨水,则为针线,在它们身上密密相缝,影影绰绰,绣出村庄和稻田鲜艳的颜色,绣出水果和山花甜柔的温馨……

在林语堂故居,我只写了两句:

这里,回荡着花山溪的清芬;这里,放飞了林语堂的遐思。

在南胜镇鹿溪流过的地方,我写道:

这里溪水的颜色,和田里稻秧的颜色一样,四周田园风味浓厚,退亦无忧,进也自由,可真是宜居之地。

而在芦溪,我则写了一段抒情的文字:

暮色如染,新月如钩。我不复再见下午在溪边的岩石缝隙中生出的那棵石松。我记得,它伸出的枝条有些苍劲,但它翠绿的尖叶却挂着不知从何飘来的露珠,一闪一闪的,仿佛一双双注视的眼睛。那时我走了过去,努力用脸庞贴近,好像想感应一种心跳。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只隐约听见了四周植物的根茎,正发出此起彼伏的拔节声音……

还有,车过东溪和韩江时,我感觉这两条溪河均有一些美不可言的支流。而那些支流的水底,清晰可见其沙石如同筛出来的珍玉,晶莹动人;再看溪床中的溪水,倒像滚动的水晶。时而,还能听到斑鸠用押韵的叠音在嗔叫着,我忍不住乘兴胡凑了两句:

沉醉依千叶,凭溪望蝶飞……

当然,相应记下的还有些是关于看见溪河两岸植物的名称,大都是马尾松、杉木、木荷、阔叶树等。这些植物,在溪河的滋润下,长得茂盛,远远望去,一层浅绿,一层浓绿,一层墨绿,似乎都散发着一种惬意的颜色。在那些荫凉的地方,白天竟和夜里一样,让人感觉出不尽的凉爽、幽静和芬芳。

再见了,平和;我对你的“五江之源”,只是一个浅浅的初探,但我感觉,你却给我太多的感触与收获。我愿意说,我所见到的每条溪、每座山,都已经清晰地留在我的心中;甚至那每一弯水、每一棵树,还有那劲抽的草叶、舒展的藤蔓,甚至一脉苍然的苔藓,都会成为我蓄起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