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01 10:21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楚 欣


从“夜郎自大”说起

楚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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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自大”,乃著名成语,指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夜郎人,竟敢拿自己的国家与汉帝国比疆域的大小,含有讥讽嘲笑之意,典出司马迁的《史记·西南夷列传》。

所谓“西南夷”,包括今天四川西南、青海南部、西藏东部,以及云南、贵州等地,范围不小。这一带的特点是民族与民系纷繁。

司马迁一开篇写道,“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即那里的君长(领导人)多得必须以“十”来计算。君长多,民族民系自然也多。论势力,夜郎最大,其西部,滇最大,滇以北,邛都最大。那里的人聚居一起,头梳椎髻,耕种田地。它的外面,西自同师往东,直至北边的楪榆,称嶲和昆明,人们喜欢把头发结成辫子,四处放牧,没有定居之地。从嶲往东北,徙和筰势力最大。从筰往东北,冉駹的势力最大,既有土著之众,也有移徙之民,都在蜀郡的西边。从冉駹往东北的蛮夷,都是氐族的同类。司马迁说,以上所列举的,“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战国时代,楚威王(《后汉书·西南夷传》说是楚顷襄王)曾派将军庄蹻(楚庄王后裔)率领军队沿长江而上,攻取巴郡、蜀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方,进而平定滇,将它划归楚国。然而就在庄   准备凯旋时,遇上秦国攻打楚国巴郡、黔中郡之际,道路受阻,于是又回到滇地,并借助军事实力当上了滇王。

秦时,朝廷开通五尺道,并向西南夷等地派去一些官吏。过了十几年,汉取代秦,因忙于内部政务,顾不上那些夷邦,结果都丢了,蜀郡的边界便成了关塞。巴郡和蜀郡百姓当中,有些人偷着出塞做买卖,换取筰国的马,僰国的僮仆与牦牛。两郡的人因此都特别富有。

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年),大行令(掌管朝廷与属国交往等事务的长官)王恢攻打东越,东越人杀死东越王以回报汉朝。王恢趁机派番阳令唐蒙把汉朝出兵的意图委婉地告诉了南越。南越人拿蜀郡出产的杞酱请唐蒙吃。唐蒙问,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南越人说:“取道西北牂柯江而来,牂柯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唐蒙回到长安,询问蜀郡商人。商人说:蜀郡出产枸酱,当地人拿到夜郎卖。夜郎紧靠牂柯江,江面宽数百步,足以行船。南越原先想用财物为诱饵让夜郎归属,目的没有达到。唐蒙听后,上书朝廷,提出以夜郎军队偷袭南越国的计策。进而指出,如果能用汉朝的强大,巴蜀的富饶,打通前往夜郎的道路,也是很容易的。唐蒙的建议,汉武帝听进去了,任命他为郎中将,率领大军从巴符关进入夜郎。唐蒙会见了夜郎侯多同,给了他很多赏赐,又让他的儿子出任县一级的长官。唐蒙回到京城向皇上报告,汉武帝即把夜郎改设为犍为郡,又调遣巴、蜀两郡的兵士修筑道路,从僰修到牂柯江。蜀郡人司马相如也向皇帝陈说西夷的邛、筰可以设郡,汉武帝就派他以郎中将的身份前去西夷,告诉当地的人,朝廷将按照南夷的方式对待他们,给他们设置一个都尉、十几个县,归属于蜀郡。

这时候,巴郡、蜀郡、广汉郡、汉中郡都开通了西南夷的道路,戍边的士卒、运送物资和军粮的人很多。然而过了几年,士卒因疲惫饥饿和遭受潮湿,死伤不少,西南夷屡次造反,汉朝虽发兵攻打,劳而无获。汉武帝忧虑此事,便派公孙弘前往观察,获知那里的情况对汉方确有诸多不便。过些时候,汉朝修筑朔方郡城,试图凭借黄河天险驱逐匈奴。已当上御史大夫的公孙弘趁机向朝廷建议,暂停开发西南夷,集中力量对付匈奴,得到了汉武帝的认可。

汉元狩元年(前122年),博望侯张骞出使大夏国,归来后对武帝说,他在大夏时曾经看到蜀郡出产的布帛,邛都的竹杖,便让人询问这些东西的来历,回答是,“从东南边的身毒国(天竺,即印度)弄来的,那里距此有数千里。”张骞认为,大夏在汉朝西南方,仰慕中国,又担心匈奴将它与中国隔开,假若能开通蜀地的道路,前往身毒国既近又方便。汉武帝听后,即命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从西夷的西边出发,去寻找身毒国。这些人到达滇国,滇王尝羌留下他们,并派出十多批人替他们到西边寻找道路。过了一年多,寻路的人全被昆明国所阻拦,没能前往身毒国。

滇王在同汉朝使者交谈时,突然问道:“汉孰与我大?”即汉朝与我滇国比较,谁的疆域大?使者究竟怎样回答,司马迁没有记述。有趣的是,使者到了夜郎,夜郎侯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可见当时西南夷各国的人对汉朝的情况缺乏了解。不过,汉朝使者回到京城后,还是极力陈说滇是大国,应采取措施让其亲近和归附。汉武帝虽然没有当场表态,但记在心里了。

不久,南越国造反,汉武帝派驰义侯何遗(越人归汉者)以犍为郡的名义调遣南夷的军队。且兰的君长害怕他的军队远行之后,旁边的国家会乘机虏掠其老弱之民,于是谋反,杀了汉朝使者。汉朝当即命令原本要去攻打南越的八个校尉,率领被赦从军的罪犯讨伐且兰,一举平定。此时,南越已被攻破,平定且兰后的八校尉将队伍撤回,并在行军过程中诛灭头兰。因为头兰经常作梗,阻隔汉朝与滇国的交通要道。头兰被灭后,汉朝又平定了南夷,在那儿设置了牂柯郡。夜郎侯起初依靠南越,现在一看,靠山没了,赶快前往汉朝京城晋见皇上。汉武帝封他为夜郎王。南越灭亡之后,且兰君、邛君、筰侯遭到了诛杀,冉駹震惊恐怖,便向汉朝请求称臣。汉朝把邛都设为越嶲郡,筰都设为沈犁郡,冉駹设为汶山郡,广汉西边的白马设为武都郡。

接着,汉武帝派王然于为使者前往滇国,利用攻破南越的兵威,委婉劝告滇王入京朝见。滇王听后,觉得自己有军队数万人,又有同姓的劳浸和靡莫可以依靠,便不听劝告。劳浸和靡莫甚至屡次侵犯汉朝使者和吏卒。元封二年(前109年),汉武帝调动巴郡和蜀郡的军队攻打并消灭了劳浸和靡莫,逼近滇国。此时的滇王发现情况不妙,便进京朝见汉武帝,向汉朝投降,请求为他们设置官吏。汉朝也就把滇国设置为益州郡,赐给滇王印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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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国古迹——夜郎谷

列传称,西南夷的君长虽然多得要用百来计算,却只有夜郎和滇的君长得到了汉朝授予王玺。司马迁最后写道:楚国领土号称五千里。秦国灭了诸侯,唯独楚国的后代滇王存在。汉朝诛杀西南夷,那里的国家多半被消灭,只有滇王受到汉天子的宠爱。西夷后来被分割,成了西、南两部分,最后又被汉朝分设为七个郡。

《史记·西南夷列传》堪称是一篇民族史,司马迁以如椽之笔,记述秦汉时代我国西南地区许多部落的地理和风俗民情,以及同汉王朝的关系,并介绍了唐蒙、司马相如、公孙弘、王然于等人抚定西南夷的史实,描述了夜郎、滇等地先后归附汉王朝,变国为郡,设官置吏的过程,揭示了中国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最终形成一个和睦的多民族国家的必然趋势。全篇反映了司马迁的历史观与民族观,表现了他维护中央集权和国家统一的思想,有其积极进步意义。至于滇君与夜郎侯之所以会提出“汉孰与我大?”司马迁也有正确的分析与判断。他认为,这是“道不通,各自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之故,即事出有因,并非缘于自大,无须大惊小怪。其实,当时的汉人对西南夷也不太了解,也可能会提出类似的问题。因此,所谓“夜郎自大”实乃误判。而且,先问的是滇君,把帽子戴到了夜郎的头上也欠公允?然而,这一“冤案”以成语的形式记载下来,并广为流传,谁也无法再为它“改判”了,只好姑且听之。

司马迁不愧是写作高手,《史记·西南夷列传》虽然情节复杂,头绪纷繁,但结构安排得井然有序,且文字生动,重点突出(主要写夜郎和滇)。有学者赞赏其“文章之精密”,“无隙可蹈,无懈可击”。窃以为,这个评价恰如其分,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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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国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