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到不可救药 傻得难以理喻
——话说宋襄公与晋惠帝
楚 欣
《宋襄公》小人书封面
中国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皇帝或国君),权力巨大,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虽然表现各式各样,但在笔者看来,都属于那个时代的“正常”现象。要说非正常、另类的,也有。这里仅举两个,一个是蠢到不可救药的宋襄公;另一个是傻得难以理喻的晋惠帝,他们堪称无与伦比的绝配。谓予不信,请听我慢慢道来。
宋襄公——“蠢猪式的仁义道德”
春秋时代有五霸,即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然而其中的宋襄公,徒有虚名,并没能真正起到霸主的作用,更由于他在楚宋两军交战过程中匪夷所思的表现,留下了千古笑柄。当代伟人毛泽东曾在抗日战争时告诫我党我军我国人民:“我们不是宋襄公,不要那种蠢猪式的仁义道德。”(《论持久战》)
那么,何谓宋襄公“蠢猪式的仁义道德”呢?
宋襄公,名兹甫,宋桓公的嫡子。桓公去世后,齐国发生内乱,他率领宋以及卫、曹、邾三个小国的军队,帮助在外的公子昭回国接班(是为齐孝公),因此有了一定名气。但他不自量力,也想学齐桓公那样当盟主。对此,多数诸侯国并不买账,特别是晋、楚这样的大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有一次,宋与楚较量,宋军中了埋伏,宋襄公被抓,当了俘虏。获释后本该静思其过,不仅没有,反而迁怒于支持楚成王称霸的郑国,贸然出兵讨伐。郑国向楚国求救。为了救郑,楚成王率部攻打宋国。楚宋两军于是在泓水(今河南拓县北30公里处)打了一仗。
关于泓水之战,《左传·僖公二十二年》与《史记·宋徽子》都有介绍,内容差不多。现将《史记·宋徽子》对这场战事的记载抄录于下:
十三年夏,宋伐郑,……秋,楚伐宋以救郑,……十一月,襄公与楚成王战于泓。楚人未济,目夷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济击之。”公不听。已济未陈,又曰:“可击。”公曰:“待其已陈。”陈成,宋人?击之,宋师大败,襄公伤股。
以上所述,翻译成现代话,大意是,泓水之战,宋国军队因就近,早就列阵等候,楚国大军远道而来,尚未渡过泓水。此时公子目夷(宋襄公同父异母的长兄、任大司马)说,楚军人数多,我军人数少,对我不利,但我们可以趁敌军还没有到齐就发起攻击。宋襄公揺摇头说,我们是讲仁义的国家,楚军还没过河,怎么能先打?不行不行!当即否定了目夷的意见。过了一些时候,楚军过了河,但未列好阵,目夷又向宋襄公建议:趁他们还没有站稳脚跟,打它个措手不及。宋襄公却说,这样行事也不合仁义。我看别急,还是等他们列好阵再打也未晚。就这样,等到楚军一切都准备就绪,宋襄公才对宋军下达开战令。然而双方一交手,宋军就被打得稀里哗啦,一败涂地。宋襄公的大腿还被乱箭射中负了伤,多亏目夷以及众战将拼命厮杀,冲出重围,才没有第二次当俘虏。战后,宋国上下都埋怨宋襄公,说他不应该采取那样的打法。听到议论,宋襄公不仅没有深刻反省,还极力辩解,他振振有词地说:“君子不困仁于轭,不鼓不成列”,“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左传·僖公二十二年》)意思是,君子要讲仁义道德。两军对垒,不能在对方处于危险之际发起攻击,也不能再去伤害已经受伤的人,更不可抓那些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兵当俘虏。先德的这些教诲我都做到了,还有什么不对吗?子鱼(即目夷)听了,很气愤,说道:“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打仗就是要打败敌人。如果与敌人讲仁义道德,还打什么仗?不如不打!
宋襄公志大才疏,迂腐而又刚愎,毛泽东说他在战争中的那些言行是“蠢猪式的仁义道德”,骂得痛快淋漓,又不过分。像宋襄公这样的人,最终的下场只能是失败再失败。泓水之战,他因箭伤严重,过了一年就呜呼哀哉,但作为不可多得的“反面教员”,其名字却永远留在中国历史上。
惠帝——没得吃,“何不食肉糜”?
如果从历史上的统治者当中评选最傻国君,晋惠帝司马衷必定入围,甚至可能高居榜首。
司马衷的父亲晋武帝司马炎,是晋的开国之君,其上辈也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如那个为曹魏的强大立下汗马功劳的司马懿;那个篡位之心“路人皆知”的司马昭。按照基因遗传的原理,司马炎的后裔也应该拥有高智商。然而上天和他开了个玩笑,赐予绝对低能的傻儿子——司马衷。
司马衷是司马炎的次子,因长兄早逝,泰始三年(267年),九岁的他被立为太子。
司马衷究竟有多傻,《晋书·惠帝本纪》没有记载。《晋书·武帝本纪》也没说,只是最后提到,“爰至末年,知惠帝弗克负荷,然恃皇孙聪慧,故无废立之心。”意思是,儿子(司马衷)虽不怎样,但孙子了不得,晋武帝也就放心了,不再有废掉太子之位的想法。不过,《晋书·后妃传》另有记载,说众大臣担心司马衷继位,国家将不堪设想,便向晋武帝建议换太子。晋武帝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想亲自考核一下,看看这个儿子究竟傻不傻。于是派人给司马衷送去一卷文书,里面有几件要事,让他处理。司马衷生活能力都很差,哪能处理政务!然而圣命又不能违抗。怎么办?他的妻子贾妃是个能干的女人,看到文书后,就让手下找来宫中的一位老师,替写答卷。老师学问渊博,又见过世面,写出来的处理办法,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贾妃看了很满意,准备交上。身边的给使(太监)张泓却说,“太子不学,而卷诏引义,必责作草主,更益谴负,不如直以意对。”即太子平素不学习,卷子却写得如此高明,容易让人怀疑作弊,追究起来不好办。我看还是直白点好。贾妃一听,觉得此言有理,便请老师按这个思路再起草一份,然后让太子抄写,呈给父皇。晋武帝认真阅过司马衷交来的“答卷”,虽然不能让他都满意,但有问有答,说明太子的脑袋瓜还属正常,并不像大臣们所说的那么差,也就不准备换人。
太熈元年(290年),此时的司马衷已经年过三十,病重的晋武帝临终前立下遗诏,让外戚杨骏与汝南王司马良共同辅政。
司马衷继位后,杨骏企图独揽大权,引起贾皇后与晋宗室的强烈不满,双方争斗不已,发生了八王之乱,导致宗室之间相互残杀,长达十六年之久(291年—306年)。八王死了七个。不久,西部和北方的少数民族趁乱进攻中原,西晋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作为一国之尊,司马衷本该承担责任,但他尸位素餐,政务都由贾皇后或大臣代庖,正经事一件也没做。
不过,这个白痴皇帝也没闲着,闹笑话的事倒是不缺。《晋书·惠帝本纪》作了记载。且看:
有一年,全国遍地灾荒,庄稼歉收,粮食奇缺,老百姓饿死不少。灾情上报朝廷,司马衷感到不解:好端端的人,怎么会饿死呢?大臣禀告:灾情相当严重,老百姓没有粮食吃,所以饿死。听后,他歪着脑袋沉思,忽然大叫起来:“何不吃肉糜?”——为什么不叫他们吃肉稀饭呢?这般愚蠢的话,让大臣们哭笑不得,只能暗暗叫苦。
还有一次,司马衷在华林园游玩,听到池塘里的青蛙叫声不断,好奇心一来,就问身边的人:“此鸣为官乎,为私?”(注)即青蛙这样不停地叫喊,是为公呢,还是为私?如此混账的话要是出在一般人口里,肯定要遭到笑骂,可他是皇上,侍者只好回答:“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
因其极端的愚蠢,晋惠帝司马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正如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所指出:“惠帝之愚,古今无匹。”
不过,读《晋书·惠帝本纪》,我也有点看法,觉得一些记述,“水分”偏多。原因,则要从此书的修撰说起。
东西晋和南北朝,是个纷争、动荡的年代,如果从晋武帝泰始元年(265年)起,算到北周灭亡那年(581年),跨度长达三百多个春秋,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却鲜有人出来为前朝修史。取而代之的隋朝(581年—618年),只存在三十几年。结果,隋、东西晋和大部分南北朝的历史(除了《魏书》、《宋书》、《南齐书》),都只能由唐人来写。《晋书》的总编撰房玄龄就是唐太宗的大臣。
《晋书》的编撰,始于唐贞观二十年(646年),完成于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前后不到三年。参与编撰的有二十几人。不知是时间仓促,还是另有原因,与别的史书比较,《晋书》对史籍的采用不够充分,而好取笔记小说(如《世说新语》)之类的素材,因此受到了同时代人的批评,认为其书“好采诡谬碎事,以广异闻;又所评论,竟为奇艳,不求笃实。”稍后的刘知几(中唐史学家)也指出,《晋书》的编撰者不重视史料的甄别去取,只追求文字的华丽。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书中的司马衷才会是那样的愚不可及。当然,作这样分析,只是想指出《晋书》的某些不足,并非要从根本上为傻瓜皇帝“平反”。可以说,司马衷的愚是基本事实,即使编撰者对此有某些渲染甚至夸张,此“案”也永远翻不了。
注:1917年,毛泽东到安化游学。安化劝学所所长、饱学之士夏默庵出一上联:“绿杨树上鸟声声,春到也,春去也。”才高八斗的毛泽东当即对了下联:“清水池中蛙句句,为公乎,为私乎?”对得相当巧妙,又暗含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