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文中的武夷茶
何少川
一般来说,凡是被以诗的语言描述和赞颂的事物,都具有美的特质和雅的风韵。在中国林林总总的古代茶诗中,涉及武夷茶品内容的颇多,已发现的篇章十分可观。在福建众多茗品中,武夷茶诗的数量独占鳌头。如果加上茶文,武夷茶在史书里的留笔就更丰富多彩了!由此可见,武夷茶文化底蕴之深厚,武夷茶品的源远流长、优良品质、历史贡献和崇高地位。因武夷茶品独树一帜,而有了名人的精彩诗文;因名人的精彩诗文影响巨大,促使武夷茶品传世流芳!
“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这是北宋文章大家范仲淹所作《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中的开头四句,对武夷茶优越品质和历史悠久的推崇。中国最早发现茶,并把它作为饮品推广开来,为人类社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至于早在何时?有史记载“发乎神农氏”,那只是泛指年代的古老,很难准确界定。“武夷仙人从古栽”与之道理相同,但目前已找到的最早文字根据,见于唐朝元和年间(479—502年)孙樵写的《送茶与焦刑部书》,这封信札中书写:“晚甘侯十五人,遣侍斋阁。此徒皆乘雷而摘,拜水而和。盖建阳丹山碧水之乡,月涧云龛之品,慎勿贱用之!”“晚甘侯”是对武夷茶拟人化称谓,后人把它作为最早的武夷茶名。从中我们可以论定,成为饮品的武夷茶,应存在于唐朝之前,远超千年之古。陆羽《茶经》对闽茶包括武夷茶只字未提,显然有了疏漏。究其原因, 陆羽写《茶经》前没有到过福建,尚未喝过福建茶。当时闽还处于“蛮荒”期,物流不畅比较闭塞,也有很大的关系。北宋建安人黄儒在《品茶要录》中明白指出:“说者常怪陆羽《茶经》不第建安之品,盖前此茶事未甚兴,灵芽真笋,往往委翳消腐,而人不知惜。”《茶经》不是茶史,许多记述是感性的,对这种疏漏是能够理解的。据载,陆羽晚年蛰居江西上饶时,曾慕名游历武夷山,并撰写有《武夷山记》,作为茶圣对武夷茶必会有言辞弥补《茶经》的疏漏,可是此文已佚,非常可惜,其中信息只能从有关的书志注释里得到星点的披露。于是,一千多年前的宋初,太常博士周绛著《补茶经》,以《茶经》不载建安补之:“天下之茶,建为最;建之北苑,又为最。”
我嗜好乌龙茶,其中武夷岩茶是偏爱的茶品之一。当然,每个人对茶的嗜好,存在着与不同生活环境养成的习惯有关,不能以爱好评定茶的优劣。但是,武夷茶品质的优良,有史以来却是被公认的,这在历代的武夷茶诗文中屡见不鲜。宋代名诗人陆游也写过武夷茶诗,在《建安雪》中咏道:“建溪官茶天下绝,香味欲全须小雪。雪飞一片茶不忧,何况蔽空如舞鸥。银瓶铜碾春风里,不枉来年行万里。从渠荔子腴玉肤,自古难兼熊掌鱼。”对武夷茶推崇备至。如果说陆游、范仲淹以诗的浪漫语言,称赞武夷茶“天下绝”、“冠天下”,有些绝对和夸张,而明代许次纾《茶疏》用的史笔记实语言,则比较真切和平实。《茶疏》道:“江南之茶,唐人首称阳羡,宋人最重建州,于今贡茶,唯有武夷雨前最胜。”历史上能钦定贡茶为数不多,它无疑是高品质的一种标志。武夷岩茶好在哪里?好在喝了想再喝,久时无喝引思念。像苏东坡《和钱安道惠寄建茶》描述的那样:“我官于南今几时,尝尽溪茶与山茗。胸中似识故人面,口不能言心自省。森然可爱不可慢,骨清肉腻和且正。雪花雨脚何足道,啜过始知真味永。”武夷茶之所以能有如此效果,一些文人道出了它的个中奥妙,认为它与其他茶品有着不同的特殊“岩韵”。清代梁章钜著《归田琐记》,在“品茶”中把武夷茶的“岩韵”,概括为“香、清、甘、活”。“香、清、甘”容易理解,“活”有些玄乎,但都需要有品的功夫细心地斟啜,并非一般人只把它作为日常饮料而能体味到的。
明代郑郊的《茶洞》,咏武夷茶,道:“四山插石壁,耸浩搔天云。捱足卓平畴,杳然失清曛。烟雨宿其内,茶笋叶香氛。”把武夷茶的自然生态描写得十分生动和形象。茶的生长需要有适宜的环境条件,造就好茶更需要有特别要求的山川、土壤和气候。对此,宋代朱子安的《东溪试茶录》记述得非常具体:“ 隄首七闽,山川特异,峻极回环,势绝如瓯。其阳多银铜,其阴孕铅铁,厥土赤坟,厥植惟茶。会建而上,群峰益秀,迎抱相向,草木丛条,水多黄金,茶生其间,气味殊美。”只要到过武夷山的人,对这种有利茶叶生长的环境一定会有深刻体会。类似论述还有宋代丁谓的《北苑茶录》:“建安茶品,甲于天下,疑山川至灵之卉,天地始和之气,尽此茶矣。”“石乳出壑岭断崖缺石之间,盖草木之仙骨。”我国适合种茶的地方很多,但是有这种自然生态的茶区,却很难找得到,武夷山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武夷茶的所谓“岩韵”,或许由此而造就之!
我以为,武夷茶能成为“佳茗”,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即在优异的自然条件外,还得益于品种的优良和制作的精湛。宋代建阳人熊蕃曾被遣使建安造贡茶,著有《宣和北苑贡茶录》,“所述皆建安茶园采焙入贡法式”,其中详细地介绍了茶种频繁优选更新,以及制作不断改进求精的情况,指出武夷茶高品质之由来。上千年以来,武夷茶区即有给名种名丛命名的传统,如清代崇安知县陆廷灿著《续茶经》,这样写道:“武夷五曲朱文公书院内,有茶一株,叶有臭虫气,及焙制出时,香逾他树,名曰‘臭虫香茶’,又有老树数株,云文公手植,名曰宋树……”又云:“武夷茶,在山者为岩茶,水边者为洲茶。岩茶为上,洲茶次之。岩茶,北山者为上,南山者次之。南北两山,又以所产之岩名为名,其最佳者,名曰工夫茶。工夫之上,又有小种,则以树名为名……”到了清末,武夷山名种名丛之名不胜枚举,不完全统计足有近千个之多。品种命名过程中相互比较,必定会是优胜劣汰,这也是武夷茶保持优良品质的重要原因之一。至于武夷茶制作工艺,不仅对采摘有严格要求,而且制作工序繁复,加上特殊的技术措施,自始至终一丝不苟、十分细致。正如清代大才子袁枚《试茶》诗中所颂的:“闽人种茶当种田……采之有时焙有诀”。范仲淹的《和章岷从事斗茶歌》,赞道:“终朝采掇未盈襜,唯求精粹不敢贪。研膏焙乳有雅制,方中圭兮圆中蟾。”
在众多武夷茶诗文中,很大一部分内容反映的是茶文化活动、以茶会友和品茗切身感受。这些绘声绘色的吟咏和真情实意的体验描写,把武夷茶推向一个形而上的精神境界,生动、有趣、浪漫和意蕴深邃,从另外一个侧面印证只能是好茶才会带来致雅脱俗的功能。宋代蔡襄的《茶录》道:“建安斗试以水,痕先者为负,耐久者为胜,故较胜负之说,曰相去一水、两水。”说的是斗茶,类似当今的赛茶。宋代唐庚被贬惠州撰《斗茶记》云:“而海道趋建安,不数日而至,故每岁新茶不过三月至矣。罪戾之余,上宽不诛,得与诸公从容谈笑于此,汲泉煮茗,取一时之适……”说的是以武夷茶会友,聚乐欢欣别样心情。清代袁枚的《武夷赏茶》曰:“余游武夷,到幔亭峰、天游寺诸处,僧道争以茶献。杯小如胡桃,壶小如香橼,每斟无一两,上口不忍遽咽,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徐徐咀嚼而体贴之,果然清芬扑鼻,舌有余甘……”说的是武夷茶道,充满艺术精细尔雅。宋代白玉蟾的《水调歌头·咏茶》则吟:“汲新泉,烹活火,试将来;放下兔毫瓯子,滋味舌头回。唤醒青州从事,战退睡魔百万,梦不到阳台。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说的是品味武夷茶的体验,亦幻亦仙正符合他道人的身份。
从古诗文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武夷岩茶的珍贵和魅力!
(本文选自于《走进武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