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人希先生诗书画印四绝
厦门著名书法大家张人希先生于去年7月27日以90岁高龄谢世。人希先生福建泉州人,诗、书、画、印样样精湛,堪称四绝。张人希曾任厦门书画院副院长、厦门市美协副主席、顾问等职。这里摘录他的好友、著名文艺评论家柯文辉撰写评论其诗书画印艺术的文章,以寄托我们的怀念。
人希的艺术排列起来印第一,书第二,诗第三,画第四。列他为当代名家,可以无愧。
他的印出于汉代,对清代及近代名流,从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来楚生都下过大力气去研究。在赵古泥作品出版以前,一度热衷邓散木。面受教益最多的是弘一上人。构图不拒绝图案之美。长处在于稳厚朴茂中有变化而不陷于机巧,并及大众趣味又摒弃甜靡,行刀畅达,时有古涩意态,出于自然。边缘也有敲破处,不露斧痕。人希撰文论述弘一大师篆刻,大师文中有一个“”字许多大家都不识,推测纷纷,后经人希查阅群书,最后定为“私”字,叶圣老大为称道,俞平老给他来信说:“弘一的
字你据古印文定为“私”字,良确。已询诸专家,答复亦同,可无疑问,此近闻中之一快也。”胡适说发现一个古字的意义,与发现一颗新星相等,或过夸大。人希做了我们一字师,启迪很多,更不限于印学。
人希的书法结体、穿插有匠心,无匠气。他引金石气入书法,他久摹汉印,精六书小学,像乃师弘一上人那样把古青铜器及碑版上纹样的风神,与现代图案意识,毫不生硬地引入似平而险的布局,刀味俊爽,点划飞动,刀带笔锋,石韵饱满。色泽单一的点划里,不时给我们深浅流晕的墨法幻觉,似畅而涩,朴茂开张。
他工诗,选录两首:
芒鞋漫步出金阊,来踏寒山古寺霜。
败叶迎风撼零落,残碑对客话沧桑。
钟声半夜诗情喑,渔火一江旅梦凉。
我到枫桥看晓色,乌啼月落两茫茫。
(《寒山寺》)
直捣黄龙事竟空,君臣误国罪应同。
坟前长跪何无构?史论千秋已欠公。
(《过岳坟 》)
前诗成于“大跃进”前夕,直剖澄衷,未受时空影响。后诗成于“文革”之后,直指高
宗,正气俨然。刘海粟教授曾对我表彰过人希翁与林英仪老师是厦门画坛双璧,冶诗书画于一炉。
人希作画,重视用生活气息去突破古老程式,反对墨守旧规。他对人们熟视无睹的麻雀、鹭、鸭、燕、翠鸟、雁、柳、莲、梅、菊、鱼、鸡……百看不厌。不仅速写默写花鸟的动态,还能在物象身上找出笔墨颜色的用武之地,验证五代以来大师们构图赋彩的客观依据,尽量避免重复。即以《芦雁》一画为例,边寿民、林风眠的老题材到他手里便有了新意。晕染略施西法,不露痕迹。鸟儿用小写意笔触,一片清凉,绝不萧瑟,在温馨中抒发对生命的挚爱。他写《留得枯荷听雨声》,纸上无雨,但雨从作者心底流到我们的思维中;荷叶形已枯槁,但色块线条不失壮美生机,荷顶风披雨,主动献身护鸟;鸳鸯相依为命,带着爱去发现雨的歌喉。令我忆起他与老夫人在“文革”中互补能源的岁月,联想到一切生物都离不开爱,画境就宽博了。
他写篆入梅,屈铁沉凝,坚忍仗剑的侠魂多于桃衫雪裙的女性风度,稀密适度,阳气上行;写菊靓丽兼富逸之气,潇洒轩昂,颂扬了收获季节,与陶渊明的诗歌意象相通;他创作的夜鸟和白鸡大胆变形,而不失真,棱角凸显,即兴效果与长久冥想握手言欢,古人耿介与小动物的机灵自由对位。无声乐曲在纸墨之外,久久磨洗,能找到会心微笑。
和林风眠先生用纸习惯相近,张先生也喜欢方形构图,比册页大气,有小品流妍,横贯画幅的粗笔提供舞台,让鸟儿们逗趣、低吟、曼歌,信手拈来,定位准确。书印插曲般调节着重心,流露出作者欢快、主动、从容的魄力。经济的选色,把少量“字母”拼得错综有序,或常或变,奇凡互生,寒暖如词的长短句,响亮而有地方风情,无愧为优秀的小品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