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08 00:00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李勇明

民国藏书冠军——“傻公子”刘承干


刘承干像

王国维撰《传书堂记》称浙江湖州为“藏书之乡”。民国初年,湖州南浔镇又出现一座闻名于世的大藏书楼,它就是南浔镇首富刘承干的嘉业堂。

刘承干(1881-1963年),字贞一,号翰怡。《南浔志》记载其祖父刘镛“以业丝致富”,“殖财数十万,号巨富,以财雄乡里”,是南浔镇上四大家族中,最富有且最有权势的一大家。刘镛尽管自己靠“一把尺”量出了偌大家业,却始终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读书做官。刘承干的父亲刘锦藻是当时著名学者,曾纂成《清续文献通考》400卷,由于进呈此书而被赏以内阁侍读学士之衔。刘承干生长在这样一个有财产、有文化的家庭里。他的第一嗜好,便是读书、买书、藏书、校书、写书。据自撰之《嘉业藏书楼记》记载,他有志聚书始于1910年他30岁的时候。那年他前往南京参观南洋劝业会,人们争购各式各样奇货异物,唯独他流连于“状元境”一带的书市,“遍览群书,兼而载归”。他手握巨资肯出高价,不但书贾闻风不远千里而来,许多藏书世家在兵燹匪患的动乱年代也纷纷找上门来兜售其藏书。刘氏则是照单全收,一时几有海涵万家之势。随着藏书的迅猛增多,刘承干忽发豪举:建一座最大的私人藏书楼。

刘承干信札

1920年初冬破土,1924年岁尾竣工,“靡金十二万,拓地二十亩”,在家乡浙江南浔镇鹧鸪溪畔,建起了规模宏大的藏书楼。藏书楼楼外有园,园外有河;园内是浓荫蔽日,竹径通幽,假山小路上下盘旋,园外鹧鸪溪水汩汩流过,既美化环境又预防火灾。因刘承干曾经捐助巨资为光绪皇帝陵园植树,因此溥仪赐匾,上书“钦若嘉业”。这对刘承干来说是极为荣耀的事,刘氏便因此命名书楼为“嘉业堂藏书楼”。

嘉业堂藏书楼是一座两进两层的中西合璧式的建筑,共52间,包括“宋四史斋”、“诗萃室”、“黎光阁”、“希古楼”等书斋及阅览室、工作室、刊印房。所有主要建筑外面的落地长窗,全部精工镂空雕刻六个大篆字:“嘉业堂藏书楼”。所有楼下建筑都青砖铺地,而青砖都是专窑烧制,室室不同,用器敲击,声如钟磬,终年室内干燥如冬。嘉业堂的大书橱,都用上等老杉木,上雕两条五爪龙抢夺一颗大火珠,栩栩如生。几千个书箱用来珍藏各种善本书;箱内复衬夹板:不仅防潮防损,还可作工艺品观赏。据刘承干本人宣布,为了兴建这座藏书楼总计花费了80万元:建造书楼12万,购买书籍花了30万,刻书印书花了20多万,再加上聘人编书、校书、抄书等等共花10万。在上世纪20年代,这个数字对于私人来说,可算得上“天文数字”了。刘承干藏书最多时候,有1.3万部、60万卷以上。内有宋本、元本200种,明本2000种,清本5000种,方志1200种,抄本2000种。其中有很多是海内孤本善本。嘉业堂一跃而成为民国以来最大的私人藏书楼,刘承干则成了民国私人藏书冠军。

鲁迅先生曾戏称刘承干为“傻公子”。然而最被人笑为“傻事”的是,这位傻公子不光花傻钱买书,而且买来后即使是“海内秘籍”,也从不自秘,而是任人抄写。只要有名人介绍都可以来藏书楼看书抄书,例如江苏国学图书馆曾抄过《明实录》。湖北一位叫徐行可的,为了抄书,在楼内一住数月,连膳食费都是藏书楼免费供应。

刘承干不仅是民国藏书冠军,同时也是刻书最多的出版家,共刻印了二百几十种,约3000卷。他所刻的《安龙逸史》、《闲渔闲闲录》等清代禁书,鲁迅先生极为欣赏,赞誉说:“对于这种刻书家,我是很感激的,因为他传授给我许多知识。”可是作为一个出版商他却缺乏经济头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公子”。鲁迅先生在《病后杂谈》一文中曾记述了这样一件买书轶事:当时他好容易在爱文义路找到了刘宅,在两扇大铁门上叩了几下。门上开了一个小方洞,里面有中国门房、中国巡捕、白俄镖师各一名。鲁迅问到买书之事,里面回答说,账房出去了,没人管,明天再来罢。过了两天鲁迅又去,改作上午,以为此时账房先生也许不至于出去了。但这次回答却更使他绝望:“书都没有了!卖完了!不卖了!”后来刘承干的长子对该事解释说:“迅翁太认真,以其大名,只要一封短简,先父必送无疑。亲自登门求购,反遭到白眼,这也是一种阎王好见,小鬼难求无可奈何之事”。事实也确是,刘承干所刻印的书,大部分免费送人,甚至大量大量地送,只有少数出售。为了送得道地,“傻公子”一度专门雇一个人负责送书事宜,不但国内著名的图书馆、学者、名流、要人来函即送;便是外国的图书馆或学者来要,也照样奉送。来讨得最多的是日本人。抗战初期,南浔沦陷,日军烧掠十室九空,唯独嘉业堂藏书楼和刘氏家园得以保存,纹丝不动,其故何在?据传日本著名汉学家松崎鹤雄,抗战前多次来信向嘉业堂讨书,刘承干是有求必应。1937年日本侵华战起,他的妻舅“牧少将”出发前,松崎一再叮嘱如到南浔,不能破坏嘉业堂藏书楼。事有凑巧,这个“牧少将”后来果然成为这一带的日军司令官。也有传说刘承干深知日本人收书习惯,好全部而恶残本。因此战火一起,他便派人将大量珍本送到上海租界家宅,同时从无法运出的整部书籍中抽走第一册,隐藏在天花板内。日军占领南浔后,几次派人到嘉业堂察看,都以为珍贵者不多,所以未曾下手。

刘氏在兴建藏书楼之初,也曾立下宏愿:“余之为是楼,非徒藏之,又将谋所永其传。”他是极其希望自己亲手创办的这个藏书楼能够避免历代藏书家藏书“终归流散”的结局。然而藏书楼建成以后,全盛时代仅仅10年而已。抗日战争时期由于家道中落,开支浩繁,“傻公子”又不善积蓄,因此大量珍贵书籍“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到了解放前夕,仅剩书籍11万余册,杂志3000余册,自刻书2万余册。

全国解放时,周恩来在一次会议上指示,大军南下一定要保护嘉业堂和宁波天一阁藏书。大军解放杭州后,经南浔攻打上海时,陈毅司令员在戎马倥偬之际,还亲自走访了藏书楼,并派兵驻守在嘉业堂周围。这样,这座占地20亩的庞大书楼园林,幸获保全。解放后不久,刘承干便把这座藏书楼捐献归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