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庐”的故事
庐山有一座别墅,叫“美庐”,中外闻名。它是游人必至的最重要的人文景观,1996年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美庐”别墅曾是蒋介石、宋美龄在庐山居住多年的别墅,毛泽东三上庐山开会,大多也下榻此处。因此,“美庐”成了中国唯一一栋居住过国共两党最高领导人的别墅。
但是,1948年以前,美庐并不叫“美庐”,人们用“12B”房号来称呼它,或者直接叫它“蒋介石官邸”。蒋介石1948年8月中旬的一天,在别墅庭园中的一块卧石上刻下了“美庐”两个行书大字,从此以后,人们才渐渐地用“美庐”来称呼这栋在中国历史上占有独特地位的别墅。这是一栋十分典雅秀丽的英国风格的别墅,建筑面积为906平方米,庭园面积为4928平方米。它建于十九世纪末,主楼为两层,各有一套供男、女主人独立生活的套间,极富以人为本的情调,在给人以居住十分舒适、自在的同时,又给人以愉悦的精神享受。1933年,英国女传教士巴莉将这栋别墅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好友宋美龄。宋美龄和蒋介石都十分喜欢这栋别墅,只是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宋美龄对别墅的原房号“13”十分忌讳。虽然,当时她贵为中国第一夫人,却无权打乱原有的房号系列。后来有人给她出主意,将“13”改为“12B”,既不会打乱原房号,又可去掉心病,宋美龄欣然采纳了这个建议。
蒋介石自1926年初上庐山至1948年永远离开庐山,期间除了抗战8年,几乎每年都要上山避暑办公,1933年后他就一直住美庐别墅。但令人寻味的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为心爱的别墅题字,直到1948年8月中旬,他才在别墅庭园中的石头上题字,而这年他只在庐山住了短短的9天,便匆匆离去。也许,他已有一种预感:恐怕是再也回不了庐山了。他题写“美庐”二字,是以此纪念在庐山度过的时光,抑或是以此向庐山作永久的告别?“美庐”两字为瘦金体,遒劲端庄,均为35厘米长,蒋介石平生极少题字,这是他在庐山留下的唯一一处石刻。
按照后人的推测,“美庐”题刻有三种涵义:第一种是“宋美龄的别墅”,第二种是“美丽的别墅”(“庐”的本义即为“屋舍”),第三种是“美丽的庐山”。还有一种综合性的说法:“宋美龄在美丽庐山上的美丽别墅”。究竟哪种推测更符合蒋介石的本意,已很难确定,但“美庐”题刻中所蕴含的蒋介石对别墅和对庐山的深深依恋,以及难再长相厮守的伤感,却是后人不难揣摩到的。
蒋介石的伤感是可以理解的。庐山曾帮助朱元璋成就了帝王霸业,蒋介石也在庐山办了几件大事:1926年冬初上庐山策划与共产党分手,建立独裁政权,他成功了;1933年、1934年在庐山策划围剿苏区红军,他也成功了;1937年在庐山大致完成了与中共第二次合作、共同抗日的谈判,在很多重要问题上达到了原则上的一致;尤其是1937年7月中旬在庐山正式发表《抗战宣言》,揭开了全民族统一抗战的序幕,最终取得了近代以来抵御外侮的第一次伟大的胜利,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光彩的一页。蒋介石一直视庐山为他的“福地”,而美庐别墅背倚的大月山又如同巨大的藤椅靠背,这在风水上叫做“有靠山”,是极少见的宝地。蒋介石1946年夏季重返庐山时,兴致极高,令人统一规划芦林一带建筑,国民政府各部、委、办、局都有固定落脚点,准备将庐山作为永久的“夏都”。规划图是绘制好了,谁知形势却急转直下。原以为三个月就可以消灭的共军,却变得越来越强大,而国民党军队却是日渐衰败,乃至土崩瓦解,已难与共产党军队硬碰硬地抗衡了。蒋介石1948年8月在庐山只待了9天,此时,重要战略城巿济南被解放军重兵围得铁桶一般,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告急的电报一封连一封飞向庐山。更令蒋介石焦虑不安的是东北战场,国民党55万主力部队被解放军100万大军紧紧包围在长春、沈阳、锦州三个孤立的城市,准备进行战略决战,这令蒋介石极为担忧,并有不祥之感。8月12日,蒋介石专门召东北“剿总”副司令兼第一兵团司令郑洞国坐飞机前来庐山汇报东北战事。郑洞国据实相告,时至今日,他这个黄埔一期的学生恐怕已难敌黄埔四期的师弟林彪了。蒋介石极为不解的是,当年那么强大、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军都没能迅速吞并全中国,并最终乖乖地在投降书上签字,而430万美式武装的国民党军队不到三年就败于小米加步枪的120万共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蒋家王朝真的气数已尽?蒋介石此时已预感到无力回天,美丽的庐山恐怕是难再回来了。当他提笔写下“美庐”两个字时,心中该是怎样的百感交集!
蒋介石走了,在落叶纷披的秋天离开了庐山,他的人生也进入了萧瑟的秋天。
蒋介石的预感最终成了事实,他此生再也没能回到庐山。
1956年10月上旬的几天,封闭已久、寂寞冷清的美庐别墅,忽然频繁晃动着几个人影,其中一位穿着当时国内极为少见的笔挺的西装,打着艳丽的领带,他对着蒋介石手书的“美庐”题刻、对着庭园、别墅不停地拍照。他是谁呢?几十年后,神秘的面纱终于撩开,原来他是具有特殊身份的著名作家曹聚仁先生。
1956年6月28日,周恩来总理在全国人大一届三次会议上呼吁,欢迎台湾当局与中共进行合作商谈。三天后,旅居香港的曹聚仁便来到了北京。曹聚仁虽是文化人,但与海峡两岸的高层人士有着特殊关系。蒋经国抗战期间任赣州专员时,曹聚仁是赣州《正气日报》的总编、主笔,两人关系极好,这次曹聚仁就是身负重任来到北京。7月16日下午,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陪同曹聚仁畅游昆明湖,向他进一步阐明中共对国共合作的诚意。10月3日下午,毛泽东主席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了曹聚仁,与他作了长谈。10月5日,曹聚仁便出现在庐山“美庐”别墅。
曹聚仁久久注视着蒋介石手书的“美庐”二字,心中极不平静。国共两党分分合合的历史他太熟悉了,如果海峡两岸能再度携手,共振中华,实在是6亿炎黄子孙的福音。“美庐”别墅已沉寂多年了,什么时候,它能迎来昔日的主人?曹聚仁返回香港后,曾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中提到:“此次游历东南各地,在庐山住一星期。庐山已从九江到牯岭巿区筑成汽车路,交通非常方便,轿子已全部废去。‘美庐’仍然如旧。”在后来的多年中,曹聚仁在海峡两岸来回穿梭,1965年,据说国共两党初步谈定双方都认可的6项条件。可惜因“文革”爆发,国共秘密和谈中断,不然的话,蒋介石真的有可能重返庐山了。
1977年6月9日,一大批驻北京的外国记者经外交部新闻司的安排,走进了美庐别墅。这是解放后,美庐别墅第一次接待外国记者。记者们围着蒋介石手书的“美庐”题刻不停地拍照,他们对蒋介石的题词能保留至今甚感惊讶。一位当地官员向他们介绍说,1959年毛泽东主席住进美庐别墅时,曾听到庭园中有凿石声,当他得知是在凿掉蒋介石的题词时,立即加以了制止,说这都已是历史,没有必要去改变它。记者们向海外发出的电稿中,大多提到“美庐”题刻。
是的,曾在美庐别墅翻卷的政治风云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只有这栋别墅、这块庭园和庭园中所刻的“美庐”二字,还留在这里向后人们讲述着那些已载入史册的往事,给后人以思索和启迪。它正如1996年联合国遗产委员会专家席尔瓦博士考察美庐别墅后所题的词:“懂得历史,对实现未来规划有着重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