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喊出正确的芎坑
徐山河
这回,我还是选择去了芎坑。这是我第三次到达芎坑。喊出正确的芎坑芎坑。你能对这个地名发出正确的读音吗?
曾有朋友问:“去弓(芎)坑怎么走?这地方你熟。”我答:“芎坑,芎,兄弟的‘兄’,昂首挺胸的‘胸’,汹涌澎湃的‘汹’,请你喊出正确的芎坑!”寿宁,县称山县,城称山城,1400多平方千米的国土面积都是山区。山区,起伏连绵,多溪多涧。从行政版图来看,坑底是寿宁的极北,地交闽浙,可谓山区中的山区。芎坑,是坑底的辖区,近年渐以山深林密、风景独异为外界关注。据当地人士介绍,芎坑实为芎溪,以其地多川芎而得名。川芎,是草中名药,在中药圈里号称“血中之气药”“上行头颠,下走血海,内行血气,外散风寒”,其武功了得,前人有言“头痛不离川芎”。此地,溪借草名,村以溪名,遂有“芎溪村”。又因为浙江方言“溪”“坑”相近,终至以讹传讹,“芎溪”叫着叫着成了“芎坑”,不知不觉失去本名,后来就以“芎坑”相呼至今。
穿越森林和河道
芎坑,就在那里。很久以来,我不知芎坑和芎坑之不知我, 这正是一种常态:在我和世界之间庞大地隔着彼此的无知。一开始,两只耳朵兜着听觉上极度新鲜的陌生感,我踏上了坑底的土地,零距离触及芎坑原始森林,那是浅尝辄止的初见。当然, “原始森林”是宽泛的俗称,严谨地讲是“原始次生林”,真正的芎坑原始森林,早已消失。原始次生林的茂密覆盖,亦足以称罕当下。
2016年,第一次芎坑之行,我就是径直奔原始森林去的。那是清明节后,乍暖还寒时候,雨中的行程。芎溪畔映山红湿漉漉的红和水库边杜鹃花素雅的白,是我初识芎坑挥之不去的绝美双色。那时,早醒的蛇已出洞了。我们一进林子,猝不及防就蹿出一条竹叶青,即刻引爆女生的惊叫。这种经历总能鲜活地杀入记忆。对于蛇,我怀有极端混杂的心态:提心吊胆地防备,满是好奇地探寻。在出现了蛇同时也出现了你的芎坑原始森林,如何进退,是相当特别的考验。所以,第二次去芎坑,我们选择在深冬时节,大寒后六日, 趁蛇冬眠,我们一百个放心地大胆迈步,穿越密林山道,直抵三窕漈瀑布,然后沿着河道,溯溪而返。这个行程来去,大致十里山道十里河道,我以“二十里芎坑”为之命名。
在芎坑原始森林中,我留意辨认过一截苔痕盈阶、积叶满径、野草疏杂的残存古道。不出十米,它就被灌木荒林遮断去处。这条古道南接寿宁,东北通景宁,西北往庆元,蜿蜒崎岖地串起了两省三县。古时人类行路的坎坷之状,可以想见。
“二十里芎坑”,从山道到河道,生死交杂,枯荣并现, 潮湿的、霉腐的、堆积的、缠绕的、疏旷的、静谧的……清流奔
逝、乱石涌来,穿越的快感在于穿越。清洁的暂可借以洗心的涧水深潭,幽谷中碧叶白花的深山含笑,蔓延长度和柔韧度都令人惊叹的野藤,河床边枝丫光秃秃的拐枣树,果壳开裂柔毛飞扬的萝藦,犯严寒而吐蕾的山茶花,还有四照花、九管血和各种未可尽知的草木,芎坑原始森林和河谷丰富多样地吸引着你,收获之外,你更有期待。“二十里芎坑”之旅,仅仅一次是不够的。
我曾说过,过二十里芎坑最后一峡,同行有跳跃过峡者,我遂名此峡为“狗跳峡”。说实话,跳跃过峡的,也包括我。郑板桥甘做“青藤门下走狗”,齐白石“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这样的风雅我附庸不了,但是在林泉之间做做走狗是可以的,也是必需的。
跟随流水进村庄
头两回到达芎坑,过其村而不入,这回我要好好看看村庄。在村口停下,南北穿越村域的芎溪就流淌于眼前。村口标志石, 立在桥头边上,其上镌刻既有企鹅体的题字,又有电脑字体。我看此石,眼中也只有这石头本身。过桥往下,沿溪而建的是大学毕业生创办的硒锌善水渔场,所养有虹鳟鱼、中华鲟、鲫鱼等, 虹鳟鱼素有“淡水三文鱼”之称,对水质要求极高,创业者多番考察,才选定芎坑为基地。靠溪吃溪,芎坑村有意建设垂钓中心,设想联手硒锌善水渔场,做大高山冷水鱼文章。顺流继续往下走,小水坝之下,芎溪奔流于石底河床,冲击着陡峭崖壁,飞花卷雪地打着回旋。左侧溪岸边,有间亭子模样的木构小建筑,木渠装置把溪水引向木轮子,水车飞珠溅玉地转啊转,这是芎坑的碓房,即旧时舂米的作坊。碓房在古遗址上,重拾旧迹,修缮一新。碓房里,两根粗壮木头前端悬着两个大石锤,石锤下嵌着两方边缘略高于地面的圆形石臼。碓房石墙、护坡,亦为旧时所有。这些遗迹,经风历雨,阅世上百年,沧桑模样令人肃然。
见过碓房,沿山坡步道走进村庄。这是夏天进行时,再过3天就是端午节,激情洋溢的蒲儿根野泼泼疯长,金黄灿烂的花朵,开遍芎坑的路边、坡地,雨把它们打得越发精神。在芎坑, 我第一次注意到蒲儿根,在平时它们极可能被我想当然地当作野菊花而忽视。蒲儿根,何止芎坑多呢,从芎坑到坑底,从坑底到杨梅州,到处都是。许多年以后,关于我的蒲儿根的记忆里,一定有夏天雨滴上的芎坑。
我在雨中晋谒观音阁,此刻阁前矮墙上的香炉香寂烟冷, 但祈祷的心愿总是在的。目光越过香炉,青翠的山峦淹于苍苍云烟,一棵树独秀于林,顶端枯干的枝干风骨峥嵘。我拜访村中的古柳杉,站在树下,沿着皲裂的树皮仰望那躯干的挺拔和枝叶的纵横。这一刻,我眼中的芎坑以及芎坑的时间,就是以这样一棵古柳杉的方式存在。
丝竹管弦的余音
柳杉冠盖之下,结庐于山水之间的芎坑,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不足为奇,但其丝竹管弦之盛就不免有点出人意料。小小的芎坑村,竟有阵容不容小觑的民乐队。据介绍,芎坑民乐队,民歌手6人,二胡手12人,兼有笛手、打击乐手二三人。当日我观赏乐队表演,他们拉二胡,操方言土语,弦歌于一室之内,是闻所未闻的芎坑味儿浙江吴语,演唱的曲目有浙西民调《送郎》、花鼓戏《挑花线》、寿宁民调《手帕歌》等等。乐队现有成员19 人,70岁以上老者占了8人,年纪最大的九91岁。我特别关注其中一位老者,他眯着眼睛,边拉边唱,唱男儿当兵出行,浙西民调的《行军》。他粗粗的手指头起伏于细细的琴弦,琴声寄慷慨,老嗓子吼出了一丝苍凉。
是日,我带着芎坑民乐的绕梁余音,匆匆道别,赶赴杨梅州。芎坑村古民居,据说有九座,这次来不及看了。这些古民居,如何世代延续,如何演绎吴氏先人的忠义传说,又将如何融入民宿打造的时潮,不妨留一点悬念。而芎坑一百多亩古茶树群,我更感兴趣,且假以时日,待我重来。
白鹇是什么鸟
芎坑原始森林3000多亩。闽浙交界毗邻的十几个村庄,覆盖着大几十万亩的常绿阔叶林。芎坑村属森林10000多亩。这是珍禽异兽诗意栖居的家园。斑头鸺鹠、凤头鹰、黑颌椋鸟、白鹡鸰、红嘴相思鸟、绿头鸭……翔集此地;鼬獾、黄麂、豹鼠、红腹松鼠……出没其间。
这里,要向你特别介绍的白鹇,芎坑人古来称作“白凤凰”,并奉为“神鸟”。
白鹇,属大型鸟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的美,极可观 赏。白鹇喜群居
一个群几只到几十只不等,每个群活动区域在300到600亩。据当地人士观察,芎坑境内栖息的白鹇有20个群500只左右。白鹇非常怕人,但在芎坑,人们正试图接近它。人与鸟的野性的距离,将如何存在?当你喊出的正确的芎坑,会有怎样的回声?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寿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