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灯
何少川
今年元宵节,我参加泉州市“海上丝绸之路文化节”开幕晚会之后,与大伙一起乘车去晋江北岸观看节日烟火。途中,我透过车窗仰望中天一轮圆而大的皓月,月亮毕竟不如日照,天空还是显得灰暗,点点星星仍然清晰可见,于是也使我偶然间能观察到那两盏悬挂云端的“天灯”,闲庭信步般在半空中浮游,红艳艳地绽放异彩,我不由地一声欢呼!
不经意间,看到一件熟悉而久违了的物事,容易引起激动和怀念,这或许是人的一种本性吧。
何谓“天灯”?说白了是民间传统手工制作的一种能够升空的热气灯。它的制作并不复杂,用厚毛边纸和篾条糊制成一个只留笼口的大灯笼,中间悬挂纸芯或棉芯,把芯体沾满煤油。燃放时,用火点着芯体后,把灯笼口压紧在地面上,让煤油燃烧出的热气充实灯笼,适时平缓地放开,灯笼就能告别大地由下而上地冉冉升起,顺风飘泊苍穹,让方圆数十里之内民众共享它的倩影。依照民间传说,“天灯”历史悠久,又称“孔明灯”,是三国时期诸葛孔明的发明。晚间用来指挥远程部队作战,起着“信号灯”的作用。随着时代更替,后人巧妙地把“孔明灯”去除其军用功能,演变成老百姓节日里喜好共享的娱乐物事。
我们车里坐着的大部分是上了岁数的人,一看到那两盏俗称为“孔明灯”的“天灯”,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样,表现出浓浓兴趣,倍感欢欣。因为在这辈人当中,不管人生经历过怎样的曲折,遭受过怎样的苦难,对“天灯”的回忆总是会充满愉快和温馨。我孩提时围绕有关“天灯”的 场景,一幕幕展现在眼前。记得泉州一带民间放“孔明灯”,一般是在中秋节,有时也在元宵节。之前,一家人在大人带领下,或几家的孩子聚集一起,买纸的买纸,买篾条的买篾条,买煤油的买煤油……把厅堂、过道当作坊,热热闹闹地要学一回诸葛亮,制作能升得最高的“孔明灯”。两三天的劳作过程,家庭内邻里间,有的是欢歌笑语,有的是亲情友情,共同期盼收获大家满意的成品。在那些天里,也一定是孩子们经常会从睡梦中笑醒的日子。
放灯时间,通常定在节日的当晚,如果节日晚上下雨刮风,只得另择天气好的时机。燃放现场,吸引着左邻右舍过路行人的围观,给节日增添热闹非凡的祥和气氛。能否把灯顺顺利利地放好,有一定的讲究,需要掌握合适的技巧。火芯偏斜了,火焰过猛了,都容易把灯笼烧着毁于一旦;火焰不旺,气量不足,无法升空或略升即坠,这往往得由有经验的成年人操作。当灯成功地燃放,周边围观的人群欢呼雀跃。辉耀着炽热的红色火焰,照亮了天路直上云霄,煞是好看。仰望逐渐远去的“天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童心,对它能遨游太空无不萌生歆羡,并寄托许许多多美好的憧憬。此时,如果相随而来的还有接二连三的“天灯”涌现,天空出现的那道风景线更加亮丽。朦朦胧胧闪闪烁烁的红光,犹如天庭也正在举行游灯盛会,天上人间共庆佳节,生动、迷离、魅力无穷。
上个世纪50年代,民间燃放“孔明灯”的活动曾被禁止。大致的理由是,警惕有人利用这一手段为敌对势力发放信号,同时预防坠毁燃烧的灯可能引发火灾祸害。以后又为了保证飞机的安全,需要加强空中管制实行净空。其实,随着城市里空间的狭窄拥挤,电线的网罗密布,高楼大厦的林立,民俗活动的淡化,“天灯”的燃放也难有立足之地,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个多世纪过去,“天灯”再现,让我重温童年时光的一个阶段。美好的回忆,使人心生愉悦,情思绵绵。于是,在重新审视中,我又有了新的认识:
其一,中华民族有许许多多植根于民间的古老物事,能够保存到现在非常不易。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它们十分简陋粗糙,往往被我们所忽视,其实却展示出不少大的智慧。例如,“天灯”的问世,必须具备初步的科学知识和制作工艺,并善于应用和操作,这不能不说是我们先人的一种创造发明,我们可以认定,它是西方近代社会才流行的“热气球”的前身,是世界上一切充气浮游物的鼻祖。因此应该认真论证,在科技发明史上为它记上一笔,赋予一定的地位。
其二,依照民间传说,三国时代诸葛孔明发明了这种能升天的灯,目的在于发号施令指挥作战部队。可见“天灯”初始是战争器材,后人逐渐改变它的性质,作为节日喜庆百姓共享欢乐的玩具。从这个演变过程,透露出一个值得重视的讯息,表明我国先辈追求太平盛世,有很强的“社会和谐”理念。即使这个“民间传说”是编造的故事,其内容同样体现了中华传统文化中,追求“化干戈为玉帛”、“以和为贵”的思想,内涵十分美妙。
其三,如前面说到的,我国有些地方燃放“天灯”习俗历史久远,属中华民族古老的创造,是群众喜爱的一种民间传统文化活动,我以为对儿童普及科学知识也有启蒙价值,不能让其消失。至于燃放可能产生弊端,可以采取一些限制措施和安全保证加以解决。例如,只允许在划定的空旷区开展此类活动。又如可仿效放热气球的管理办法,热气球分自由热气球和系留热气球两种,方式各异控制有序安全有效。总之,这种传统民俗文化活动,应该像保护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那样让其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