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闽古关
安 宁
福建的古关,历史悠久。那怕只是残垣断墙,遗址废墟,都浸润着血汗,连袂着岁月。只要走进它,叩响历经风雨的城墙,就仿佛听到它们无言的诉说。
残缺不全,是古关的伤与痛,但又折射出它的威武和苍凉。站在万松关面前时,面对着这“入漳第一关”,心头遽然肃穆。明崇祯二年(1629年),郡守施邦耀在堆云岭上建造此关。城堞耸立,气宇轩昂,成了漳郡通往京、省重要孔道。明万历初,郡绅陈克聪植松夹道,连荫十里,以庇行人,遂有了“万松关”之名。如今,只剩余半堵断墙,洞开的关门,任闲风肆意游荡,关口罗雀,犹如被世人遗忘的孤独老人。那块足以证明它有过辉煌历史的现代石刻,前些年还埋在被废弃的公路旁杂草丛中,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两行简捷的文字,记述了“明民族英雄郑成功、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在此屡建战功”。 另一块断裂碑石,是明大学士林钎撰写的《施公新修万松关碑记》。古关的“胯下”,如今一条通往龙岩的高速公路穿山而过,隧道洞口赫然写着“万松关隧道”。
光泽杉关,历史上称为“闽北重关”。修建于唐朝的光泽县止马乡岭上垭口处,石径狭窄,关墙兀立,山脊墙成虎翼向两侧延伸,关门之外是江西境界。雄关扼守,易守难攻,既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闽赣交通要道。它与云际关、铁牛关并称光泽三要隘。在那一块块墙砖上,远古的杀戮,征战的烟尘,锋利的箭矢,其痕其迹依稀可见,似乎向历史与现实证明它“固山为基,画疆据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巍峨形象。南宋、元、明、太平天国军队都曾从此入闽。杉关的寞落,一个要因是它让道给鹰厦铁路,让位给连接全国的铁路网。新的代替旧的,这是历史的必然。
岁月的风尘湮没了不少八闽古关,但吟诵古关的诗却获得了永生。例如,在距福鼎市桐山镇东北面14公里闽浙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中福鼎分水关,修建于五代时期,是为了抵御吴国入侵闽国而修建的军事关隘。宋代后,分水关成了交通驿站,不再闭关自守了。古驿道以石铺路,路宽约3米,洞穿城墙,官员商贾南来北往,像一条生生不息的民族血脉,南北通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座“分水雄关”维系着民族的亲情。清朝学者俞樾从浙江回霞浦省亲经过时,欣然留下一首诗曰:“岭上严严分水关,令人回首故乡山,归途倘践山灵约,雁荡天台咫尺间。”再如,地处千米高山峻岭的武夷山分水关,是古今从江西铅山县进入武夷山市必经之道。五代时,在分水岭隘口设关置寨。宋时辟有驿站,建有驿道,明清时还设置巡检司,交通闽赣两省。明宰相刘伯温曾由此入闽,留有诗句二首,曰:“关头雾露白蒙蒙,关下斜阳照树红。过了秋分浑未觉,满山粳稻入闽中。”“峻岭如弓驿路赊,清溪一带抱山斜。高秋八月崇安道,时见棠梨三两花。”明朝嘉靖四十一年,戚继光率平倭大军经此时也曾吟诗道:“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虏复征蛮。他年觅取封侯印,愿向君王换此山。” 只可惜,此关已圮,唯有分水关遗址和关下的黄连坑约3公里长、宽约2.5米用青石板与卵石铺成的古驿道,以及沿途几处街面上隐约可见的诸如“兴隆”、“南北京杂”等商号记述着昔日的繁华。山苍苍,路漫漫,几番风雨,几份沧桑。只要记起刘伯温和戚继光这两位历史上显赫人物,武夷分水关就跃然耸立在面前,深刻于脑海里。
古关的故事、传说,像一股清澈的生命溪流,流淌着民族基因。福建永安市著名风景区桃源洞,是古代“三道寨”所在地。“三道寨”有三道寨门。而今,只剩下第三道寨门,叫“倚门关”,保存基本完好。“三道寨”原是一个兵寨。明正统年间,号称“铲平王”的沙县邓茂七,举起义旗,反抗封建统治者压迫,深得劳苦民众的响应。几个月时间,义军发展到数十万,占领了二十几个府县。后来,由于朝廷派重兵围剿,加上奸细诱骗去攻打延平,邓茂七不幸阵亡。义军退守锣钹山区,一残部由邓茂七的侄子邓伯孙率领退守桃源洞,依山势筑寨(即三道寨)固守,最后虽以失败告终,但五百多年来,三道寨雄风犹在。再说,离明溪县城东约6公里处的铁岭关。铁岭是旧时明溪至将乐、省城陆路必经之道。岭上设有关卡,何时废圮,无从查考,但留下一则荡气回肠的故事。说是,1934年3月20日,中国工农红军七军团在此凭借天险,打响一场狙击国民党新十师、五十二师的战斗,重创敌军,扩大了红色根据地。铁岭关从此如雷贯耳。
闽古关还是一处处文化内涵深厚的古迹。推开“漳南第一关”厚重的大门,就像走进了历史的隧道。这座建在离诏安县城西南10公里深桥镇山屏缺口处的明代古关,筑有石城,垒有炮楼;清代重修石关门,扼守着福建与广东之交通要道,锁定了兵家必争的要寨。有诗为证:“雄踞东西双峰脊,镇慑闽粤第一关”。南宋陈壁娘在此揭竿而起,除暴安良;明末的郑芝龙、郑成功父子在此招募义军,转战杀敌,抗御外侮。如今,关上留有当年的烽火台等遗迹。关上还建有长乐寺、记载闽粤军民镇服海盗的古牌坊与记载诏安军民抗日胜利的石亭。瞻仰这些石亭与石碑,人们心头顿时热血涌动,全新意义上的爱国主义壮歌仿佛也在心头奏响。
古关缘于战争,缘于割据,却忠于职守,甘于寂寞,巍然成一座座无法逾越的丰碑。被誉为“南门锁钥”的车岭关,是通往寿宁唯一还能看到的一座建成于明代的古关隘。用石块砌成城门,中通约2米宽的官道,两边城墙接山,东南面为悬崖峭壁,号称“一线千仞,仰关者无所措足,东南路第一险要处。”它保卫着山城一方平安。斗转星移,历尽凄风苦雨的古关,虽然身处荒山野岭,终日与白云相伴,听涧水歌吟,却是那样的优哉悠哉。位于浦城东北部的寨岭关,唐时所建,附近还有营房、十八店等遗址。这是闽北保存年代最早且最完整的古关之一,一条石砌古道蜿蜒着穿过古关通往浙江。唐总章二年(669年)陈政率兵经此入闽;贞元元年泉州欧阳詹过此关赴长安科考,与韩愈同登金榜;贞元二十年日本空海法师,从霞浦赤岸登陆后经福州出此关去长安参禅学法……而今这条古道,这座古关,人迹罕至,满目青山翠竹,清新淡雅得如空谷禅音。其实,热闹也罢,冷落也罢,世事如过眼云烟,人都如此,更何况是石垒古关。可以说,清淡是生命中最深的味道。诚然,人们之所以感谢车岭关,感谢寨岭关,感谢八闽古关,是因为作为参照物,它们使人缅怀过去而让心情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
远了,古关。这些散落于八闽山光水色中的瑰宝,无需过多言语,俯仰之间,便拥有了令人感怀的诗情画意。
闽西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