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27 19:05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黄河清



探幽掘奥洞宫山

 

河清


 

相距政和县城七十公里的洞宫山,是一座道教名山,被誉为“天下第二十七福地”。洞天福地皆是仙人居处游憩之地,自然是温润、纯静、幽深、神奇之胜境。

一夜的秋雨,将久悬空中的尘埃洗刷得没了踪影,踏着凉丝丝的风和潮湿的空气,我们从县城出发,去分享这块福地。车在青山绿水间飘移,渐抵洞宫山脚,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横卧在蟠溪之上的板头花桥,从山谷中蜿蜒而下的溪水进入村庄,仍然可以看出它的气势。板头村至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在古村中穿行,犹如置身在四面翠屏中,眼前一片苍茫的绿色,村林溪涧、峻岩幽谷无不葱茏翠黛,令人神清气爽。卧于溪谷之上的廊桥,被称为“花桥”,也许正是因了它的美丽。花桥始建于明正德六年(1511年),但建筑风格颇具宋代遗风,是我国现存石拱廊桥中不可多得的典型范例。廊桥的设计特别精美,集楼、亭、桥为一体,桥中亭和两端桥亭上有阁楼,阁楼重檐歇山顶,主楼三层翘檐,两侧偏楼两层翘檐,每个翘檐下挂有风铃,天要下雨时,是上层的铃响;天要转晴时,是下层的铃响,不免赞叹古人对自然气候的了解和应用如此精到。

走进花桥,仿佛置身意韵隽永的艺术长廊中,廊屋中亭有八角平拱藻井及八角覆斗式藻井,两端有圆形覆盆式藻井。中亭正中一个,为五层镂花斗拱,圆心是一朵莲花。藻壁彩绘“春满人间”“鸟语花香”“桃园结义”“铁杵成针”等人物故事及花卉图案,丁头拱、雀替均雕饰花卉图案,外露梁坊均施彩绘或书写联句,桥柱上均刻有楹联,桥屋内西侧及两端设有九个神龛,分别供奉着观音大士、魏虞真仙、陈桓、陈文礼二公、通天圣母等等,虽然只有数尊塑像,但代表了天上人间的万千神灵。

花桥最奇之处,是拱桥下面镶嵌有两把剑,据说能因天气变化而自动伸缩,预测阴晴风雨。传说古时此地有一个黄鳝精,每逢天降暴雨,溪水上涨时,便兴妖作怪,涂炭生灵,显然建桥时安了两把剑,是为了镇妖保平安。不论如何,保留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比保存一个真实的故事更有魅力吧。

由花桥南去约十里就是洞宫湖,它是1991年九层漈电站建成后形成的高山平湖,湖水在秋光里沉静,像一块无瑕的天然美玉,被岁月打磨得无比温润。低头在一面苍茫的湖水中沉思,面对这份自然的和谐,你只想垂下生命之竿,钓这一湖的清白,钓一阕秋水长天的悠然意境,应和着大自然宁静的心声。

远处一群群的鸳鸯掠过开阔的湖面,激起粼粼的波光,湖中无数的小岛上树林蓊郁、奇葩异卉,流转在湖中多姿的风情里,沉静在圣洁的湖水中,你不能不相信,生命会因为一面湖水而新奇,心灵会因为一片净土而澄澈。

从洞宫湖往西走至洞宫村,村后有一石柱,名为“照天烛”;边上有一岩石形如金钟,岩底如盘,叫“金钟扣玉盘”。从村口即可望见麒麟山,此山前头奇岩高昂,若麒麟之首;中间平缓,树木浓郁苍翠,如拳毛丛生的身子;后边一片石壁直刺云天,如麒麟之尾,昂首翘尾,栩栩如生,俨然一匹傲立于群山之中的麒麟。相传很久以前,洞宫村村民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可村前的虹溪里窜来一条孽龙,施展妖术,残害百姓。洞宫山里的魏、虞真仙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决心为民除害。可是他俩知道,凭他们的法力,是斗不过孽龙的,于是他俩在溪边画了一道符咒,将此事告知天神。玉帝得知也龙颜大怒,麒麟仙主动请缨,与白鸽仙一道下凡,与孽龙展开了殊死搏斗。白鸽仙用尖嘴啄伤孽龙七寸,并骑在受伤部位,化作山峰白鸽尖,压住孽龙七寸。麒麟仙也化作麒麟峰,压住孽龙头部,那孽龙长长的身子便化作灵山的支脉山峰,在搏斗中滚出的沙丘、沟壑便化为灵山的小山坡和溪流。

沿村后的石阶拾级而上,一会儿身影便没入林中,一阵强劲的秋风迎面拂来,头顶的树叶纷纷飞落,初秋的落叶基本还是绿的,按理不该落,然而他们落了,真是节令不待人。抬头望去,树上的叶子仍很茂密,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碧绿、嫩黄。山中的大多数植物四季常青,散发着清爽宜人的盎然气息。仰望绿波荡漾的山峰,感受山林间梦幻般流动着的奇美韵律,着实让人获取了一份品味不尽的精神享受,这就是神山独特的魅力吧。

山路崎岖,千回百转,石阶延伸到一段悬崖下,悬崖成60度角,人工开凿了石阶,修筑了护栏。站在石阶下仰望,天梯绵延直上,似乎没有了尽头,不禁心生胆寒。回望群山万壑扑面而来,山峦跌宕,树木参天,不知是我拥有了山川,还是山川拥有了我。山顶上岩石连绵垒叠,状如莲叶,名为“九莲峰”。

峰顶呈臼状,据说是魏虞二真人飞升之处,故称“飞升坛”。极目远眺,绝美的原生态自然风光尽收眼底。天空飘着朵朵祥云,如洗的蓝天下,峰壑缠绵交错,草木郁郁葱葱,微风下,似波澜起伏,壮阔震撼。远处点点翠珠缀于天际,如同一幅绝色山水画卷从空中舒展于脚下。心有多远,天有多宽,不求奢望天下美色尽收眼底,但愿这一抹秋色常留心间。

飞升坛北面,约行二百余步,便有一柱岩,远看形如谷砻,称为“砻米岩”。近看五块圆形岩石相叠,又称“五层岩”。沿石阶而下,回首望去,这座相叠的岩石又多了一个圆形的底盘。六块岩石构成了一个塔形,因靠近飞升坛,又称之为“飞升塔”。然而我觉得更像是一个头戴儒巾,身披风衣,匆匆行走在赴京赶考路上的士子。沿山脊前行,出现了一个如倒扣金钟的山岩,黛峰翠幛,岩底如弧形的屋檐,檐下有九个孔洞如窗,远看似宫殿建于巨石之下,隐于丛林之中,故名“洞宫”,又名“九孔岩”。据说,洞宫山就是缘于这个九孔岩而得名。

离开九孔岩,便是下山的路径,我以闲漫的节拍感受着一路清新芳香的气息,把满目的翠绿一帧帧一频频收入眼底,植入周身每一个充满感动的细胞里。读着茂林斑斓灵性的脉络,读着生命透绿透香的纹理,真的就有了一种冲动,想泼墨挥毫成就一幅绝妙的丹青,布局是流经过的意境,神韵是此时爽朗的心情。

山下就是洞宫村尾的出水口,近处是一片片金黄的稻谷,风儿一吹,金灿灿的稻浪波涛翻滚。清溪像一条极柔极软的缎带,由西向东从洞宫山脚下飘过,河床里全是暗红色的岩石,平坦如镜,清浅见底。溪长约两三里,无一粒砂石,传说是魏虞二真人剑劈而成,故名“虹溪”。溪的北岸有一组让人浮想连翩的石体景观,桥边一岩石,头圆如球,尾细如柄,插入崖中,人称“风动石”,足有东山风动石的十倍大。这样的一座小山,一人推之微动,百人推之也微动,真是一块藏而不露的奇石。又一巨石跌落河边,状如张口露牙的凶猛蛇头,叫作“南蛇头”。边上又一巨石像乌龟,因逆水向岩上爬行,故名“石龟上滩”。传说原来龟蛇在此同居一处,因交恶,经常把头伸到河边吸食路人,后被魏虞二真人挥剑一斩,蛇头跌落河边,石龟受惊,慌忙朝岸上逃窜,被点化成石。这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奇岩怪石,妙趣盎然,莫穷其状。细细品味每一件“作品”,都会让我们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它那超逸万类的能力,令我们心生感叹。

而在洞宫山的诸多奇岩怪石中,最具特色的当数宝丰岩。沿小路拾级而上约一公里,便看到一片数百亩的竹林,一根根毛竹笔直地伸向天空,一样的高大,一样的粗壮。走进竹林,枝叶或疏或密层层叠叠地遮挡在我头顶的上方,宛若一个巨大的绿筛。阳光从晃荡的绿筛上漏了下来,十分祥和地牵连在一起。竹叶偶尔也会落下来,是盘旋着翻飞下来的,像云雀的姿态,这里真的是不一般的动静自然。

走过竹林便抵宝丰岩,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由数块巨岩构成的山峰,其中直插云霄的巨岩即是宝丰岩,又称之为“小蓬莱”。宝丰岩的伟奇不仅仅在于它的峭拔,更在于它的雄浑,两块巨石便是两座山峰,既独立成趣,又浑然一体,崖壁上岩石有的形如石龟、石笋;有的状若楼、阁;有的岩石朱红,鲜艳夺目;有的两岩对峙,形似姐妹;有的两岩并列,酷似翻开的天书。午后的阳光透过茂林修竹洒向丹崖,到处弥漫着一阵阵的霞光紫气,给人以“石鼎云影红,星坛霞气紫”的独特感受

山崖下并排着三个岩洞,东面的岩洞有无数的甘泉从洞顶滴落,叮咚之声不绝如缕,空幽而宁静,颇有一股“仙气”。中间和西面二洞,相传即当年魏虞二真人修道炼形之洞府,史籍记载宋代时此处建有魏虞真宫,道宫前的“魏虞洞宫”匾额乃宋代理学家、教育家朱熹的得意弟子和女婿黄榦所书。黄榦善书,史称其书法“颇类二米”,即米芾、米友仁父子,评价甚高。可惜道宫早已圮毁,匾额也不知下落。

宝丰岩下依岩为瓦建有小庵一座,叫“岩下庵”,清代乾隆时敇建成宝丰禅院。寺前视野开阔,林密竹翠,有平田百亩,溪水潺潺,大殿佛座前有天然巨石一块,酷似一巨蛙匍匐在佛前,传说这是经仙人点化的“天蟾”,故称“天蟾参禅”。“岩立三峰山宜飞锡,泉开一洞水取生莲”,门前这副清代的对联,就是寺庙最生动的写照。

从虹溪往东十里许,穿过雾中桥,便进入虹溪峡谷,这里便是九节瀑布九层潭。雾中桥建于20世纪70年代,横跨虹溪峡谷之中,山涧常年水气蒸腾、云雾缭绕,因而得名。沿桥头的小路向峡谷深处进发,贴着石壁小心翼翼地行走,不经意间发现身边的山壁像竹帘一样排出道道笔直的条痕,样子恰如间隔较窄的梯子,难道古人就是沿着这样的“天梯”进入峡谷?

走出贴壁路,眼前一片闪亮,谷底一串大大小小的岩石堆群呈现在我们面前,其中一块方形巨岩突立溪中,平滑的巨岩顶部,隐隐约约可看出石上刻着许多的圆圈,有的单环,有的双环,有的碗口大,有的盘子大,然而仔细摸索探寻,便发现刻的是日、月、星辰以及飘动的祥云和太极。据说整个山谷中刻有这些图案的巨岩有八块,把这些巨石图案与道教名山相连,也就不难理解了,这并非是“怪圈”甚或外星人所为。我仿佛看到两山夹峙的山谷中,谷深林密,万绿荫覆,银浪湍飞,碧水盈盈,雾气腾腾,道士们在这些石刻的巨石上,或打坐悟道,或俯仰而息,或侧卧而眠,或抚琴引吭,或挥掌运拳,这里就是他们刻画出的天人合一的境界,这里就是他们追寻的人间仙境。

我跑到一块石刻的巨石上,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静心地看着、听着、感受着,用这无比的清澈洗涤世间的浮华。正在冥思之时,耳边传来不知是谁的赞美声:“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是的,这云雾、这清泉、这石刻的确太迷人。

向晚的黄昏,新月高挂,在洞宫山深处仿佛有种恍恍惚惚的朦胧美,恍如隔世间,不知今夕是何夕。当我离开之时,虽是眷恋不舍,但我知道,不论我的脚步停留在哪里,我身后的洞宫山依旧会美得熠熠生辉,美得令人心生向往……

本文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