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古道和南浦溪的梦境
哈 雷
一
20多年前我第一次到浦城组稿采访,在县政府联系好工作走出来,就遇见一位陌生的女子,她笑吟吟地主动搭讪,并带着我穿过喧闹的大街,然后一直往郊外走去,我以为是政府办派来带我去采访皮革厂的接头人。我跟着她来到一条河道上,百多米宽的溪面,没有艄公,只见12只木船一字排开。船与船用铁索相连,半尺厚的木头,横铺在木船之间,于是浮船为桥墩,木板为桥面,便形成了一座特别的桥——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的万安浮桥。当我从眼前景色中回过神来,想向那位带我来的女子问一些问题时,那女子却不见了。
这么美的山村浮桥,它的质朴和简单吸引了我,我顾不上想那么多了。那时正是油菜花黄的时节,我从桥这端走到那端,又从那端走了回来,晃晃悠悠的,像是踩在柔软的海绵上,人飘在菜花香里,一下子就醉了。天快黑下来时,我才恍然地想到,自己怎么会神使鬼差般置身在这片河面上?那个引我来的女子好像是聊斋故事里的人物,美丽飘逸,来去无踪。我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桥不仅有生命,和我还有着三世的因缘哩。
20多年一晃就过去了,我又来到浦城——这座被边缘化的闽北重镇,历史上却是“中原入闽第一驿”。那是2009年的阳春三月,一路是高速路上的行驶,只用了近4个小时就从福州抵达目的地。晚上我们刚入席上菜,主人就端出“渔梁驿”酒,千年岁月一下子又拉近了,这里盛情的主人劝起酒来个个是天才,让你根本找不出不喝的理由。结局当然可想而知,酒酣耳热过后,脚底下也漂浮了起来,让我感觉到又踩回了20多年前的那座浮桥上面。20多年变化太大了,浮桥今安在?我问边上的宣传部叶芳部长,叶部长说“渔梁驿”到了你肚子里了,那浮桥还在水的上面,不急,明天带你去看。
晚上真的去了浮桥,不过那是在梦里。乡村的夜长,梦也长,不是喝了酒才爱做梦,而是梦乡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我真的记不起那夜我在桥上梦见什么,但我知道,如今早已枯萎的仙霞古道在荒草中瘦成了一茎草藤——七尺官道回落归隐到荒郊野地,归于草莽丛林的寂寥。我的梦被平平仄仄的风这么一吹,变得更加清冷迷离,只到浮桥无法继续延伸。
第二天当我再次踏上万安浮桥时,眼前的南浦溪温温吞吞地流淌着,不缓不急,我的脑子一下子又变得晃晃悠悠起来,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我,让我在桥上踯躅了很久,亦似江淹悠然独往、日夕忘归之陶然……
沉湎一阵,想起在同里看到一座桥上的碑刻联句,稍作修改,似乎很合眼前的景致:
一线晴光通闽水;半帆寒影带愁云。
浮桥那边就是万安村,桥上人来人往,很是方便。我看到船舷边上还晾晒着准备腌制的芥菜。桥头西边有个很小的瀑布,水弯弯曲曲地流下,和江水构成了一幅立体的水墨画。桥头岸上,沿着石阶往上走,便是一座小亭子,凉风习习,使人感到神清气爽。溪两岸种着高大的树木;稻田还没有开耕,稀疏地种植着几畦油菜花。站在小亭子旁远望,隐隐约约可以望见几座房子,房顶上的砖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在万安桥那头河床里的垃圾污浊了这清丽的风景。
浮桥以舟为梁,这在许多乡村也可以见到,但历史像它这么长的却不多见。此桥修建于明朝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距今有617年的历史。据史料记载,最初在此修建的是一座木桥,清朝嘉庆十年(1805年),鉴于此地建桥屡遭洪水毁坏的教训,决定改建浮桥。浮桥屡经修复,沿用至今,现浮桥长76米,由12艘木船排列组成,用两条铁链串系连接。如遇大水,可以将一边铁链卸下让船靠到岸边,这样就不会被冲走。
这座桥是连接仙霞古道的必经之路,而仙霞古道是汉、唐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是海上丝绸之路一条重要的陆上运输线,是铺满璀璨诗文的诗歌之路,仙霞古道是圣僧空海法师北上唐都长安的“空海之路”,也是名茶绿牡丹的故乡。
二
关于仙霞古道的开辟,有着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认为可追溯到公元前138年,据《汉书》载:是年,汉武帝发兵攻闽越,兵分海陆两路,陆路越仙霞岭入闽。另一种认为是公元878年唐末黄巢农民军起义麾指福建时开辟的,“刊山伐道七百里”。
汉武帝刘彻的雄才大略有史可考,就在公元前138年,不满20岁的他果断地派遣张骞出使西域,联络大月氏夹击匈奴。与此同时,他自然有雄心收复秦始皇弃而不属的东南百越之地。就这样,千百年来,无数未知名的人竟用人力、脚印在崇山峻岭中辟出了一条古道,留下了彰显人类意志力的一份骄傲。
如今,古道上难见行人,留下的只是悠长深远的寂静。松石笔立,云遮雾障。那坚实的路基、沧桑的古桥墩、光洁的石径,镌刻着曾经的繁盛。无数双远去的脚,如一代代人前行的虔诚,把古道踩踏得如此坚实,又联结得如此通畅。对古道两端的人们来说,仙霞古道是一条福路;而对来回奔波的挑夫来说,是一场延绵千年的苦役,一段充满风尘的苦旅。
1933年,郁达夫为考察杭江铁路来到江山,他在《仙霞纪险》中写道:“仙霞岭的面貌,实在是雄奇伟大得很!一面是流泉涡漩的深坑万丈,一面又是鸟飞不到的绝壁千寻……”
一条鸟飞不到的险恶道路,无数由船筏上卸下的货物,是如何“连延曲折逾岭而南至浦城县城”,然后“舍陆登舟以达闽海”的呢?千百年来,古道上一直活跃着一支数以百计“挑浦城担”的挑夫队伍。而在浦城担的终点浦城,至今还遗留着一条长达600米的江山街,那是当年江山人的一个大本营!
挑浦城担的全是强壮汉子。他们头戴竹笠,脚穿布袜、草鞋,小腿上紧紧地打着绑腿,使用着由官方注册的扁担、担拄和箩筐,肩挑一百四五十斤丝绸、瓷器、茶叶、苎麻等货物。凌晨,他们几十人一伙从江山县城或清湖出发,歇3夜走4天抵达浦城,然后再挑上福建的土特产和进口货物踏上归途。任风霜雪雨,也要爬山涉溪,越沟攀岩,咬着牙走完坎坷长途。
当年,仙霞古道上每一步都留下了挑夫们的喘息和汗滴。一山一石,一树一花,都见证了他们的苦难和艰辛。他们用汗水与青春甚至生命,构筑了浙闽边界上如此繁盛的物资运输线,从而连接了唐代中后期日渐昌盛的海上丝绸之路,将丰富的物资和灿烂的文化输向遥远的印度洋乃至地中海沿岸。
仙霞古道也在呼唤着诗人们繁密的脚步。一代代才思横溢的诗人带着飞越崇山的渴望踏歌而来,纵情放歌后又满怀着纷繁的心情而去。这儿曾经留下了他们飘忽但依稀可辨的身影和足迹,这儿曾经验证过山水的灵秀,艺术的弘广,历史的壮美。仙霞古道,因而有幸成为撒满诗文、充满智慧的文化古道。
如今人们很难理解历代文人骚客何以对远离都城的这条古道如此钟情,但白居易、王安石、海瑞、徐渭等人确曾先后向仙霞古道走来。1192年冬的一天,仙霞古道上迎来了抗金名将辛弃疾。沿途留给他最鲜明的记忆便是脱俗而独立的江郎山,他的《江郎山和韵》写道:“三峰一一青如削,卓立千寻不可干。正直相扶无倚傍,撑持天地与人看。”因力主抗金,正直不阿的辛弃疾屡遭当权者之忌,只得远离家乡山东,落职闲居江西上饶11年之久。做诗之时,正值他受宋光宗召见后,由京城赴任福建路刑狱公事之际。看着傲然卓立的江郎山,回首坎坷的宦途百感交集。不知他满腹的忧烦是否随凛冽的山风飘散,只知这首激昂豪迈的诗,已成为流传千年的佳作。
来仙霞古道次数最多的,除了那位不知疲倦的旅行家徐霞客,还有黄公度、陆游、杨万里、朱熹等,他们留下了350多篇文采飞扬的诗篇,让人目眩神迷又如获至宝。而在这“诗的河床”上,时间被艺术的滔滔洪流所淹没。
然而,那么多踏着古道走来的影迹已散落在诗文之中了;而我站在这里,只怀恋那位笑吟吟的女子,她好似还是那样沉默寡言地走在我前面,把我引上了江边浮桥,好似让我踏入梦境,迷失在山水清远间。她娇丽的体态像幻影,很不真实;但我知道,这不是梦境,这是我在异乡浮桥上一次精神游历,是我在含山盈水中静静沉溺后的一段幽情!
其实,千年的梦境有时就这样缱绻地连在了一起,“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是来自《诗经》中的远古先民的传唱,现在回想起来,带给我宛如现实般的无限的诗意的遐想……
三
壬辰年跟随省炎黄文化研究会采风团再次来到浦城,已是深秋时节,桂花纷谢,暗香满城。旧日文友已两鬓斑白,叶芳部长也已调任他职,这座三省交界的边城也在变化之中。悲秋感怀,犹让人追岁月之伤逝,生思古之幽情。
南浦溪是闽江的源头之一,《浦城县志》称:“境内航道为南浦溪。自城关至蒋溪口60公里,可通航2.5吨木帆船……出境,经建瓯、南平,直达福州,全程417公里。在没有通公路之前,为福建进出中原的主要通道。唐代日本空海法师,宋代蔡襄、陆游,明代徐霞客,清代梁章钜、林则徐,民国期间蒋介石都经过此航道。”有人形容浦城像只北行的大脚掌,南浦溪则是脚掌上的一条大血脉,从北往南将之分成两半。
南浦溪源头起于闽浙交界的忠信海溪。初为涓涓细脉,枝枝蔓蔓,道道岔岔,也见得清澈温驯;蜿蜒而下,聚集了武夷山脉北麓丘陵的大大小小股山涧泉水、小溪小河。于是,渐为宽阔,渐为深厚,渐为丰满,渐为磅礴,流向闽江而入东海。
闽江上游三条叉,由西往北走向是沙溪;由北往东南走向的叫富屯溪;从北往南直下的便是建溪。三条溪又数建溪为最,建溪的上半段便是南浦溪了。平常,南浦溪水清河秀,七环八曲,九弯十折,逶迤蜿蜒,像首含蓄的抒情诗。一道道山来一道道坎,一弯弯溪水一顷顷畈,是福建的米粮仓。自古以来一直流传这样一句话:“浦城收一收,有米下福州”,勤劳、朴实、聪明的浦城人,祖祖辈辈就休养生息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
作家季仲对故乡母亲河有一段深情的描述:“从崇山峻岭汩汩淙淙走向平原的南浦溪,是我幼年的摇篮。那潺潺的溪水,明净如水晶,莹洁如碧玉,温柔得如母亲储满了爱的眼睛。”承载着历史的古道渐渐隐没在萋萋荒草间,而南浦溪水还在静静地流淌,依然清澈如初。古渡头、浮桥、来不及一瞥的美丽女子,还有温柔似水的梦幻,依然闪现在记忆中。南浦溪,传说中的闽江源流,你已等候了我多时,像一位信守诺言的故交,用你不息流淌的话语在向我静静诉说着什么。河道里还有人用力地摇橹,欸乃一声山水绿了,你就用这荡漾的清波,滋养我的生命季节中的荒芜与凋零。有时候会奇怪地想,哪怕自己老得满目疮痍,只要山川不改,依然这般矜持、含蓄,青葱黛绿,水光潋滟,也会觉得年华停顿下来,活回过去。台湾作家许达然的一段话:“当我背井离乡,当我茕孑彷徨,当我步履蹒跚而泪痕狼藉,当我蜀道孤征而前路方遥,迢迢远路的倦旅、茫茫人海中的独泳时节,是什么,拯救了我的忧伤?”只要看到南浦溪不经岁月而改变,所有的游子都能追寻回一份心灵的慰藉!
南浦溪三里一潭,五里一窟。溪里河鲜特别丰盛,溪畔村民原先不少是靠打鱼捞虾扒河螺过日子的。捕鱼的方式很多,最有特色的是乘大脚盆——特大号的木盆,放线下钩钓鱼。
每逢油菜开花、小麦抽穗的季节,三天两头涨水,溪水浑浑的,正好浑水放线下钩钓鱼。当地朋友兴致勃勃地谈起当年坐大木盆钓鱼的故事:盆的直径约2米,一小凳子搁在一侧,人偏坐于前,另一侧高高上翘,让滑行的阻力小些。动力是两块比乒乓球拍稍大的木板桨,用桨左右轮换着划,身体趁势扭摆,木盆便悠然行进了。下线放钩时,寻着深潭死水大树下,将线头绑在树根处。这些钩,多半钓的是贪嘴的鲶、鳗、鳖、鳝,也有一两斤重的大鲫鱼、黄弯角等。运气好时,一条线30个钩,一次竟会钓到十几二十斤的鱼。
如今坐大木盆钓鱼的少了,但河床上还可以看到鸬鹚捕鱼队。鸬鹚排是一种特制的竹筏。选3年生的清一色大毛竹,削去青皮,经过温火熏蒸,既可消毒防蛀,又可趁热将头尾揉弯成昂首翘尾状。每根竹长十五六米,10至12根为一张。浮力极强,操作方便。撑筏人手持竹篙,蜻蜓点水,一下劲,竹筏贴着水面快速滑出,如箭离弦。
据说当年水南鸬鹚队领头的是姓郑的络腮胡子,性格极豪爽,带着一帮人马,捕鱼为生。那捕鱼情景,颇为壮观。先是里三层外三道地布网,然后使劲抖动竹筏,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惊天动地,搅得深潭洞穴里的水族们胡奔乱窜。郑胡子一挥篙,鸬鹚便扑通扑通跳下了水,逮住半斤重的小鱼,一仰脖子三下两下咽下了肚,遇到十几斤、几十斤的大鱼,几只鸬鹚扑腾而来,齐心合力用长长的嘴把鱼抬上竹筏来。捕鱼人很能吃苦,他们顺溪而下,风餐露宿,捕到鱼,沿村沿镇就卖了。卖的钱买了油盐柴米,便在河滩上支起锅灶煮饭。夜晚,点上篝火,搭好帐篷安歇;天亮了,又拔寨而起,拉网设卡。通常是,一个村庄住一两个晚上。一路下来,至水吉、建瓯、南平,便打住了。租辆大车,连人带鸬鹚、竹筏统统运回浦城来,一趟下来就是两个多月时间。
我在《叶氏宗谱》看到了“渔舟唱晚”图,图上呈现溪边停泊两艘渔船(船上有一妇女和两个小孩),溪中有一竹排,排上一名渔夫、两只鸬鹚的情景;在《张氏宗谱》的“秋江纵鹚”图里,同样真切反映了渔夫们一起放鸬鹚捕鱼的场景:浮桥两侧一共七张竹排、七名渔夫,有几十只鸬鹚在排上河水中捕鱼。这些说明古时候观前上坊村这一带的叶家和张家是靠捕鱼为生的。
四
风景秀丽的“九十渡”,在县城东南25公里处的水北街镇观前、茅洲境内。“九十渡”名称来自一个民间传说。据说,当年有一撑渡老人张士元,在此处撑渡几十年,他深感单靠一艘渡船渡人过河甚是不便,立志要造一座浮桥以方便来往行人。于是他在渡船上挂一竹筒,向经过这里的人们募捐。一个傍晚,张士元正准备回家歇息,忽听对岸有人叫喊要过河,等他将船撑到对岸时却杳无一人,正疑惑间,那声音又在另一岸响起,他连忙将船撑回,又不见人影。就这样,整夜摇来摇去直到东方发白,他已在两岸间撑了90个来回。最后才见到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牵着一只绵羊等在岸边,他忙为老人撑渡过河,老人上岸不久忽然不见人影,张士元回头一看,那只绵羊已变成一堆雪白的银子。张士元就用这银子建成一座浮桥。这个渡口就称“九十渡”,因这渡口位于九石山下,又称“九石渡”。
九石渡风景区以“一水两山一古村”为主要特色。“一水”指闽江上源南浦溪,经观前村——九石渡——茅洲村长约6公里的一段溪流,深处碧绿幽深,浅处清澈见底,两岸屹立着红色砂岩形成的高低岩峰,再衬以苍松翠竹,山花野草,故早在1500年前南朝著名文学家江淹在浦城当县令时,便慕名泛舟来游,在中国第一个以“碧水丹山”形容这里的丹霞地貌景观。在《赤虹赋》等篇章中,他称这里“红壁十里,青萼百仞,苔滑临水,石险带溪”,认为九石山与庐山香炉峰的景色不相上下。“两山”指金斗山、九石山,两山均壁立临溪,金斗山居上游,九石山居下游。金斗山,由火山岩构成,山上峰岩奇峻,有仰狮峰、仙人床、望江台、玉带泉、仙人洞等诸多景点,因山中有座供奉玄武真君的道观——金斗观,故亦称“小武当山”,山中盛产优质红菇。徐霞客在1628年乘舟游览了观前,他在《游金斗山小记》中写出游后流连难返的心情:“石磴修整,乔松艳草,幽袭人裾。过三亭,入元帝宫;有殿后登岭,兀兀中悬,四山环拱,重流带之,风烟欲瞑,步步惜别也!”
“一古村”为观前村,村落依山傍水沿溪排列,是我省为数不多的千年文化名村。观前在南朝就得到开发,已有航运业,唐代就开始繁华。自宋以来,已是浦城至建瓯一带的重要水运码头,为商贾仕宦北上中原、南下福州的必经之路,也是物产集散的重要码头。兼之此地风光秀丽,过客均在此停舟系泊,沿溪酒肆歌楼、客舍货栈密布,街市一派繁荣。现存的观前村沿溪绵长错落的古老木制街亭似乎向人们诉说着它的历史辉煌。村中还有一条长近千米的石砌古街,临溪有数百米长的吊脚楼,并有一条约50米长的浮桥、3座古凉亭及溪边几处码头。在村尾两溪交汇处,还保留着南宋爱国诗人谢翱的故居(明代辟为谢翱祠)遗址。谢翱诗文在宋末独树一帜,他起兵投奔文天祥抗元,兵败后回观前躬耕。然而,寂寞英雄乡,村里的老人叹惋地说,在广东年年都有纪念爱国诗人谢翱的活动,而他真正的故里却是一派芳草萋萋。
观前村还有关帝庙及叶、周、张氏宗祠等,民居古建筑极具特色,保留着宋至明、清历代建筑风格。1000多年来,唐代空海法师,宋代蔡襄、陆游、朱熹,明代徐霞客、清代林则徐、琉球国使程顺则等都来过此村,并谱写了广为流传的佳作。村口有3棵几百年历史的老樟树,虬枝曲展,历经数百年沧桑依然披着一身浓荫。村书记周新贵告诉我,还没有上坊村时就有了这几棵树。村前溪水回旋,村后金山、银山、龟阜山环列,形成狮岩宿雾、龟阜眠云、笔岫干霄、飞瀑溅珠、横梁叠翠、轮溪激涨、夏涨浴牛、秋江纵鹚八景。
“九十渡”游览区最胜处在老鼠潭。老鼠潭是南浦溪流域中最大的一汪深水潭,是一条堪与武夷山九曲溪相媲美的溪流,溪水深幽,溪面平阔,游人乘船观览山光水色,游船穿行倒影之间,如入画卷。两岸山石不似武夷山九曲溪那样峰峰相接,而时断时续,若即若离。游人不仅能充分欣赏这里屏幕般的碧水丹崖,更能感受到一派浓郁的田园风光,体验静若天籁的感受。潭旁昂首的石鼠,惟妙惟肖。周围9座石山屏立,巍峨奇伟,如墙、如门、如城,山山分明,又石石相接,光洁泛彩,使人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20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老鼠潭,就被它宁静的景色,清纯的空气,晶莹剔透的溪水所吸引,那时年轻,看着碧绿清澈的河水竟然情不自禁地跃入河中,在老鼠潭畅游了一个多小时,身心都浸润着南浦溪流生命的甘洌和清新。再次造访,这里景色依然如故,“鸟自高飞云自闲”,让所有来者都有一种“且留半日听泉声”的欲望。我看到老鼠潭平湖秀水,一边河岸长满了芦苇,一边河滩上铺满了鹅卵石,潭因山更碧,山有潭更幽,更加让我心动不已。正值暮晚时分,水北街王光兴书记带着我乘上一条铁壳船,划向溪中。船行水中,只有木桨划水的“嘎吱”声,潭水澄碧,明可照影,四处山岩耸立,绿树婆娑,花香浮动,风烟俱净。难怪清朝诗人查慎行到此游览,望着那晶莹碧透的潭水,多想伏流饮上一口,但恐口舌浊气,污及清水,只好临流兴叹,唱出“切莫饮水污清流”的诗句。
我的铁壳船在南浦溪上轻轻划行,目光随着思绪抚摸着这条闽江源流向下流去,一直流入闽江出海口,不禁感慨万千。南浦溪,她万千年来一直这样日日夜夜奔忙不息,世世代代滋润着大地,是八闽文明的发源地,是闽都儿女的摇篮……正想着,艄公搬出竹椅摆在船头说:“您站累了吧?坐会儿。天黑了,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他点了一下长篙,船只朝岸边划去。四野沉寂,河风送爽。艄公熟练地撑着船靠近了九十渡码头。
星幕拉开,南浦溪像深蓝色的宝石一般泛着光芒。我跳上了岸,伫立了良久,宛若回到了梦境之中,不愿离去。
(本文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