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终人寂寂  寄与路绵绵

——我与闽方言研究的点点滴滴

马重奇

我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本科毕业生。早年因“文革”辍学在家，后来响应号召，到农村插队劳动。做过民工，睡过牛棚，当过民办教师，受尽磨炼，故深知读大学的不易，倍加珍惜。1982 年 1 月以优异成绩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留校任助教。1985 年以出版专著《杜甫古诗韵读》和 3 篇福建师范大学学报论文破格晋升讲师。1991 年晋升副教授，1995 年再次破格晋升教授，2000 年被批准为博士生导师兼学科带头人。我酷爱古代汉语，酷爱汉语音韵学、汉语方言学以及语言文献学。在校期间，我曾以学生的身份，与现代汉语教研室和古代汉语教研室老师们一起，聆听厦门大学著名音韵与方言学家黄典诚教授来校作系列讲座《音韵与方言》，还听了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著名音韵学家邵荣芬教授作系列讲座《切韵学》、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著名音韵与方言学家李荣所长的讲座《闽人学音韵，得天独厚》、美国著名汉学家罗杰瑞教授的讲座《闽北方言调查与研究》，等等，大开眼界，获益匪浅。

1986 年我有幸参加中国音韵学研究会与西南师范大学联合举办的“古代汉语研究班”，先后聆听过全国著名语言学家刘又辛教授《训诂学》、林序达教授《语法学》、唐作藩教授《切韵学》、李新魁教授《等韵学》、尉迟治平教授《古音学》、翟时雨教授《方言学》、梁德曼教授《语音学》、经本植教授《文字学》、赵诚教授《古文字学》等九位专家系统的经典课程。这次研究班学习，在我的人生学术道路上是一个质的飞跃。

当助教和讲师阶段，主要任务是过好教学关。1982—1985 年，我同时当过王尔康、叶云林、陈玄荣、林海权 4 位老师的助教，除了听课以外，我批改了 1979 级、1980 级、 1981 级各年段七百多位学生的作业、考卷，写作业点评报告以及下班辅导。工作量虽多，但得到很大的锻炼，教材更熟了，并吸收了四位老先生来自厦大、武大、北大和中大老师讲课的特点和教案的精华，最后自己编写出一整套教学效果好并深得学生欢迎的《古代汉语》教案，以从事自己的教学工作。我熟练上过《古代汉语》《切韵学》《汉语史》《中国古代风俗文化论》等本科主干课程和选修课程。

1992 年，我被学校任命为中文系副主任，分管全系研究生、学科建设和教师科研等工作。我还被增列为汉语言文字学硕士点导师兼学科带头人。1997 年，学校成立语言研究所，我被任命为所长。2000 年，我被学校任命为校研究生处处长，并组织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八批汉语言文字学二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的申报。申报获准通过了，我作为博士生导师兼学科带头人。职务多了，责任更加重大，我在搞好教学的基础上，还积极投入科研工作。

首先，我狠抓科研课题的申报。一开始主要申报福建省教育厅项目，如《福建历代语言学家及其语言学著作》（1992）、《福建语言学史》（1993）等立项了。继而，开始申报福建省社科规划项目，如《福建传统语言学史论》（1996）、《闽台方言关系研究》（2001）、《福建方言研究》（2009）等立项了。

课题多了，成果也多了，便产生了一些影响。我开始福建省重大研究项目的申报，如《海峡西岸濒危语言学文献及数据的挖掘、整理与研究》（2009）；福建省高校高层次人才培养与引进“三项计划”重大资助项目的申报，如《近代传教士所撰闽台闽南方言文献集成及其研究》（2013）。以上两个省级重大项目有一个特点，就是横向项目经费特别多。前者主要是福建闽方言文字、音韵、训诂等语言学文献及数据的挖掘、整理与研究，后者主要是近代传教士所撰闽台闽南方言文献集成及其研究。两个项目实际上为 2021 年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专项（学术团队）重大项目的申报打下非常好的研究基础。

1995 年我开始申报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如《清代三种漳州十五音研究》（1996— 2000）立项了，其成果 2004 年 12 月由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2005 年荣获福建省人民政府第六届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2006 年荣获第四届中国高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二等奖。

20 世纪末，我开始尝试着申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如《近代福建音韵与方言学通论》（1998—2001）。 这是我第一个立项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我挖掘、收集、研究了约 80 种的福建近代的音韵学著作和方言学著作，研究视野扩大了，在此期间得到了著名语言学家鲁国尧教授和张振兴教授的精心指导和帮助，顺利完成了项目。在前辈们的指导下，我又申报第二个国家项目《闽台闽南方言韵书比较研究》（2002— 2006），集中研究闽台方言韵书近二十种。

 此项成果2008 年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得到学界许多好评，2009 年荣获福建省人民政府第八届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2013年获教育部第六届中国高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二等奖。

2005 年，我意外发现了福建闽北政和县杨源乡阪头村苏坑人陈文义老先生珍藏的两种闽北方言韵书手抄本《六音字典》：一是明正德乙亥年（1515）陈相手抄本，一是清光绪二十年（1894）陈家箎手抄本。这是福建闽北方言韵书又一重大发现。我以这两种手抄本再次申请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发现的明清时期两种闽北方言韵书手抄本与现代闽北方言音系》（2008—2012），结果又立项了。其成果《明清闽北方言韵书手抄本音系研究》77 万字，2014 年 5 月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被商务印书馆 2014 年 4月出版，2016 年荣获福建省第十一届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2020 年荣获教育部第八届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人文社会科学）一等奖。

国家级项目的申报给了我一个启示：没有前面教育厅和福建省以及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研究作为基础，哪来的前期成果呢。一部又一部的著作在出版社出版了；一篇又一篇论文在《中国语文》《方言》《古汉语研究》《汉语学报》《语言研究》《语文研究》等权威刊物上发表了；一项又一项的成果在教育部、福建省获奖了……这些成果，都是从不断挖掘新的闽方言文献入手，就如陈寅恪先生于《敦煌劫余录序》中倡言：“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究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罗常培先生在《十韵汇编》序中也说： “有一分材料才有一分的结果，有十分材料才有十分结果。”搞汉语史研究，搞音韵学史研究，想要有新的突破，必须善于发掘新的材料。只有掌握新的材料，才能有创新的成果。新的材料掌握得越多，科研成果就越多。我经常想起这两位大师的教导，并以之作为座右铭。

在学校领导、社科处领导和文学院领导的鼓励支持下，2010 年下半年我申报了第一个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海峡两岸闽南方言动态比较研究》（2011— 2018），随后得到立项。这是国内最高级别的社科项目。该项目研究了 8 年终于结项，成果也得到学界许多同仁的赞誉。但是，成果还没来得及出版，又迎来了 2021 年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专项（学术团队）重大项目的申报。由于几十年的文献发掘与学术研究的积累，《明清以来中外濒危中西文闽方言文献发掘、集成与研究》（2021—2028）又获得批准立项。更高级别项目的申报与研究，极大地促进我的学术发展。

《明清以来中外濒危中西文闽方言文献发掘、集成与研究》在申报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专项（学术团队）重大项目顺利通过，要特别感谢两名著名语言学家张振兴教授和竺家宁教授的加盟。他们还为《明清闽方言文献的集成与研究》阶段性成果赐序。此外还要感谢王进安教授、张平忠教授、李春晓副教授、陈芳副教授、陈鸿副教授、陈伟达副教授、陆招英副教授、杜晓萍副教授、杨志贤副教授、马睿颖副教授的积极加盟。

《明清以来中外濒危中西文闽方言文献发掘、集成与研究》所收集的文献非常丰富，计有 9 类。

漳州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29 种文献，其中有明末西班牙传教士编撰的漳州方言手稿本，有清代传教士漳州方言文献，也有清代漳州方言韵书。

厦门泉州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36 种文献，除反映明代福建泉州方言文献《华语韵府》（1575）迄今尚未找到外，绝大多数是 19 世纪传教士所编撰的字典、辞典、教材、手册、语法研究、词汇研究以及《圣经》的拼音材料。此外，还有 18—19 世纪泉州、厦门方言韵书。

潮汕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25 种文献，有传教士编撰的字典、辞典、教材、手册以及《圣经》的拼音材料、日汕会话等。此外，还有清末民初的潮汕方言韵书。

台湾闽南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18 种文献，有西欧传教士编撰的字典、辞典以及《圣经》的拼音材料，更多的是日台字典、辞典、会话等方言文献，也有一些台湾方言文献。

海南闽南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12 种文献，除西欧传教士编撰的一些方言字典、《圣经》的拼音材料外，还有一些日海会话之类的文献。

福州闽东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24 种文献，有传教士编撰的字典、辞典、教材、手册以及《圣经》的拼音材料。此外，还有一些明末清初的方言韵书、清末的韵书和正音文献等。

福安闽东方言文献： 目前发掘了 4 种文献，有传教士编撰的字典以外，还有一些 18—19 世纪的方言韵书。

兴化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2 种文献，有 1 种传教士编撰的《圣经》的拼音材料，还有 1 种民国初的方言韵书。

闽北方言文献：目前发掘了 6 种文献，有传教士编撰的字典、《圣经》的拼音材料。还有 16 世纪初叶政和方言珍贵手抄本及18—19 世纪的方言韵书。

近几年，我在发掘、收集与研究闽方言文献的过程中，得到了商务印书馆徐从权编审的热情鼓励和支持，他极力主张要帮我出版这一系列丛书。恰好我申请了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学术团队）研究专项的重大项目，《明清以来中外濒危中西文闽方言文献发掘、集成与研究》获批立项，商务印书馆领导答应投入大部分的经费，而只要我出一小部分。此次文学院领导也非常支持本套书的出版，答应资助。因此，图书出版很快就达成协议，并签订了合同，院办负责人为此付出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此，我对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2023 年 1—8 月，商务印书馆已经顺利出版了项目的前期阶段性成果《明清以来闽方言文献集成》第一至第六辑共六十五册的精装版，商务印书馆和福建师范大学于 2023 年 10 月 17 日在福州召开新闻发布会。

本套书的顺利出版，我们还要特别感谢戴庆厦教授、鲁国尧教授、江蓝生教授、蒋冀骋教授和杨宝忠教授等五位著名专家担任本套书的学术顾问。特别感谢主任张振兴教授、竺家宁教授，副主任乔全生教授、唐贤清教授、胡安顺教授，委员华学诚教授、李运富教授、林志强教授、汪国胜教授、王进安教授、陈泽平教授等十一位专家。也特别感谢林志强、王进安、张平忠、杜晓萍等四位教授，以及陈伟达、杨志贤、陈芳、陈鸿、李春晓、陆露、陆招英、马睿颖等七位副教授的积极参与。

《明清以来闽方言文献集成》新书发布会现场

我坚信，在上级领导的支持下，在大家的努力拼搏下，《明清以来闽方言文献集成》《明清闽方言文献研究》系列丛书将会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希望在 2028 年我们以丰硕的成果顺利迎接国家社科规划办对我们的冷门绝学重大项目的检查和结项评估。

（原载于《炎黄纵横》2024年第2期，作者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