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18 18:44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林思翔



英风长留天地间

 

林思翔

 

 

在厦门南普陀寺藏经阁西侧,有一处巨幅石刻,上书“万历辛丑四月朔,三山陈第、宛陵沈有容同登兹山,骋望极天,徘徊竟日。”说的是,在倭寇成了东南海防主要祸患时期的万历二十九年(1601),福建海坛游营把总,兼授浯屿、铜山海营把总的安徽宣城人沈有容,与福州连江人陈第,同登五老峰,表面上是老友重逢的一次郊游,实则是两位将军巡察敌情、研究潮汐、制定战略的一次认真细致的军事勘察。

与厦门五老峰隔海对望的南太武山,也有一处石刻,镌刻着陈第、沈有容两位将军的诗作。这是万历三十年仲春,两位将军陪同上司登上南太武山,筹划跨海决战大计。两位儒将面对碧波万顷的台湾海峡,感慨万千,各赋诗一首,如今诗刻依然清晰可见。

陈第诗云:“临风清潇共徜徉,东望沧溟思渺茫。古塔嵯峨云不散,故宫寂寞夜偏长。岩头荒草埋仙迹,春尽飞花满佛床。偶尔开尊问卫霍,伫看雄剑挂扶桑。”

沈有容诗云:“携尊登眺兴偏浓,景物情怡日色溶。波浪千层翻地轴,风云八阵结天冲。塔边残垒空芳草,泉上悬崖有老松。把剑专从飞将后,壮心直欲扫妖凶。”

在南太武山上,陈第“东望沧溟”,心怀台湾宝岛,想起心中崇敬的西汉大将卫青和霍去病,表达了挥剑驱倭的雄心;沈有容面对波翻云涌的山海风光,表达了欲追随汉飞将军李广,横扫敌寇,保卫疆土的决心。

两处石刻交相辉映,诉说历史。透过这两处石刻,我们不仅看到了沈有容与陈第两位儒将间的深厚情谊,而且感受到了他们赴台抗倭、保卫家国的干云豪气。

陈第早年在家中学习经史,吸取精华,滋养了爱国情愫。22岁拜见来闽抗倭的戚继光,上《平倭策》。翌年戚继光在连江马鼻一举荡平倭寇,百姓欢欣鼓舞,勒石纪功。在读书讲学中,陈第一直坚守“笃志慎行”的经世思想,主张读书做人应“素位适志,言行金玉”,为后世树立典范。明万历元年(1573),33岁的陈第跟随福建总兵俞大猷学习兵法。两年后,被调至京师的俞大猷推荐至总理蓟州边事的戚继光手下任事,陈第历任“潮河川提调”“蓟镇三屯兵前营游击将军”等要职,屡次请命出关。万历十年(1582)因不愿徇私以剥削军士,“宁得罪于上司,不获罪于士卒”,遂辞官归闽以明志。

沈有容在蓟州时,结识了在俞大猷军中任职的陈第,两人性格十分相近,皆文武双全,又秉性刚直,疾恶如仇,遂成莫逆之交。万历二十九年(1601),沈有容邀请已退役的老将军陈第前来中左所(今厦门)筹划抗倭大计。四月初一共登五老峰。万历三十年仲春,又共同上南太武山,再议计策,并互赋诗作。

万历三十年(1602)十二月,沈有容见时机成熟,遂决定带领舰队前往台湾与日舰决战。并邀陈第一同前往。此时陈第虽已62岁,老战友邀请,慨然应允。“初八晚,舟过澎湖沟,飓风大作,播荡一夜一日,勺水不得入口,舟几危者数矣”。面对狂风恶浪,为稳定军心,陈第即兴吟诵,歌曰:“水亦陆兮,舟亦屋兮,与其死而弃之,何择于山之足、海之腹兮。”官兵大受鼓舞,齐心协力与风浪抗争,最后平安脱险。

激烈的战斗在澎湖海域展开。主将沈有容运筹帷幄,老将陈第协同指挥,士兵英勇拼杀,倭舰无法抵挡,遂将掠夺来的财物投入海中,明军毫不为所动,秋毫不取,驱舰掩杀至台南岸边,并在大员港(今安平港)登陆,全歼盘踞在台湾的倭寇。此战歼灭倭舰6艘,斩首15人,烧死溺死倭贼无数,救回被俘的大陆民众370人。被解救的高山族同胞对从福建远渡而来的军队十分感激,“夷目大弥勒辈率数十人叩谒,献鹿馈酒,喜为除害也”。这次跨海击倭,是明朝政府在台湾宣示主权的一次里程碑式行动,比1662年郑成功驱遂荷虏早了整整60年

此战大捷后,陈第告别沈有容,继续他的游历著书生涯。次年,他根据在台湾的所见所闻,写下《东番记》,成为最早记录东番(即台湾)地理风土人情的文献,也是现存最早写台湾的游记。

“南北驰驱五十年,君恩念老赐归田。乾坤多少纲常事,衣钵而今有尔传。”抗倭名将俞大猷如此赞誉陈第。集诗人、学者、旅行家、将军于一身的陈第,一生建树不凡,其晚年参与赴台剿倭并写下《东番记》,更是其人生光辉之篇章。五老峰与南太武山的石刻,让英风长留天地间,令人们永远铭记这位闽人将军的荣耀

本文原载于《福州日报2024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