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永远跟党走
——缅怀敬爱的曾志同志
在中国革命历史上,有这样一位共产党员,在入党之后的72年间,尽管蒙受8次党纪处分(其中3次留党察看、5次撤销职务)和长达40年的政治审查,依然无怨无悔、矢志不移。她就是上世纪我党杰出的女性之一,一位品格如玉、气节如虹、心怀如海、意志如钢的老共产党员,原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曾志。
记得12年前,在北京医院北楼412病房中,87岁高龄的曾老在接受笔者专访谈及那段难忘历史时说道:“历来好强的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党组织信任与否,我都要做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再大的困难和委曲都别想让我低头屈服。”正是这种信念支持着她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永远跟党走,至死不动摇。
革命意志是钢铁“铸”就
1932年5月中旬,时任厦门中心市委秘书长的曾志,在中央红军攻占漳州后,听从毛泽东的劝说,留下来和丈夫蔡协民一道,组建漳州中心县委(蔡任书记、曾任组织部长),开辟了漳浦小山城根据地。
不甘失败的国民党张贞部,很快调集重兵进行反扑,将新生红色政权扼杀于摇篮之中。由于敌强我弱,为保存有生力量,蔡协民率领红三团余部撤出了小山城根据地。
10月下旬,曾志和蔡协民接到厦门中心市委对他们的撤职通知。回到厦门的曾、蔡二人受到了严厉批判,被无端扣上“右倾机会主义”、“保守主义”、“逃跑主义”、“慈悲主义”的帽子。他俩深感不解,据理力争。为此,厦门中心市委对固执己见的曾志,做出了留党察看一个月的党纪处分,重新分配工作,到福州中心市委报到。
这是曾志自15岁入党以来受到的第一次党纪处分。那“四大帽子”沉重压顶,这委屈那样的悲凉锥心。然而,她并没有因此退却,而是下决心加倍努力工作,以实际行动改变党组织和同志们对自己的看法。正如她在回忆录中所言:“共产党员,在任何困难的逆境中都要自觉为党做工作,这是我一生的信条。我这一辈子多次身处逆境,但这个信条却从未改变或动摇过。”
与此同时,不服处分的蔡协民执意到上海找党中央申诉,却被拒之门外,流落街头。1932年底,当他历经磨难回到福州时,正值福州中心市委根据中央通知精神,展开对“蔡协民路线”的批判。市委书记陶铸念及曾志与蔡协民原来的夫妻关系,答应让她去看望一下蔡协民,但反复叮嘱:“绝对不能把中央的通知告诉他,否则你就违犯了党的保密纪律。”
然而,曾志怎么也不相信与自己共同生活战斗5年多的革命伴侣,会是“社会民主党”。觉得对这位1924年入党、对党忠贞不二的共产党员就不应该保密。由于不听劝告,当时正与曾志假扮夫妻的陶铸,还是铁面无私地给了她一个留党察看3个月的党纪处分,并停止了她的市委秘书长的工作,被派到党的外围组织互济会机关协助工作。
对此,曾志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共产党员的政治生命更重要了。“我愿为了革命战友的政治清白付出任何代价,就是挨处分也认了!”她在回忆录中如是说。
没有想到,1933年3月,陶铸也遭到与蔡协民同样的厄运,被王明撤去书记职务,到上海另行安排工作。20 天后,中央来通知说,陶铸在上海被捕“叛变”,要求市委机关赶紧疏散。
曾志深信这位革命新伴侣是铮铮铁汉,他有可能被捕,但绝不会叛变!因为他的革命意志是钢铁“铸”就。
为了党组织的安全,中心市委决定将她调离福州。显然,作为已成为“叛徒”的老婆是不宜继续留在市委机关。
那个荒诞的处分决定
1933年6月,带着不被党组织信任的痛楚和被“发配”的沉重心情,曾志只身来到闽东地区投身武装斗争。
凭借着坚定信念和顽强意志,曾志克服了语言不通、水土不服等诸多困难,在闽东地区坚持武装斗争。她和马立峰、詹如柏、叶飞等共同领导创建了闽东苏区,建立了党的特委、苏维埃政权和工农红军,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分田运动。
由于受当时党内较为流行的“杯水主义”思潮的影响,同时也以为丈夫陶铸被判无期,23岁的曾志觉得此生相聚无望。因此,同上级下派的两个外籍领导干部,在战火中建立了新的友情。
然而,这种“三角恋”当地干部看不惯,认为是小资产阶级思想行为,革命队伍里不允许存在。为此,闽东特委在会上对她进行了缺席批判,并不顾她重病在身,决定让她离开特委去福霞县委任书记。
虽然说内心不服气,但生性好强的曾志还是拖着沉重的病体,前往形势严峻的福霞地区,领导干部群众坚壁清野,粉碎了敌人的数次“围剿”。
但事情并没有像曾志预想的那么简单。一个月后,闽东特委进一步做出了撤销曾志福霞县委书记职务、留党察看4个月的党纪处分。她被“发配”到福寿县开展群众工作。
当时福寿县是敌人重点“围剿”地区,革命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去就去吧!共产党员不怕死,虽然这种冤屈的死不值得,但我决不去乞求。”曾志义无返顾,被人用担架抬着进入福寿山区,在深山老林中与敌周旋……
回首这段岁月,病榻上的曾老不无感慨地对笔者说:“正是那个荒诞的处分决定,在我以后的革命生涯中,一直像梦魇一般纠缠着我,给我政治上带来莫大的灾难。我不能在回忆中抹去这段痛苦冤屈的往事,也同样不能在向党组织交代革命经历时将这次处分隐瞒不报。这毕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重要事件。”
直到1954年,曾志在全国第一次人大会上,与战友叶飞重逢。叶飞对她说:“那次特委对你的处分是完全错误的!”他当即找来邮电部党组书记、曾经是闽东特委委员的范式人,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代表当时的闽东特委正式宣布,对你的错误处分给予撤销,以后登记表上就不用写这个处分了。”
这长期困扰她的历史问题,终于得到了澄清解决。曾志总算摆脱了噩梦的缠绕,但那已经是整整20年后的事了。
“本来就是清楚的”
然而,那个荒诞的处分决定下达后,等待曾志的是更加严重的痛苦和委屈。
到福寿地区工作一个月后,经叶飞的力谏,特委主要领导才同意把曾志接回,转移到福霞地区治疗养病。但时隔不久,国民党调集重兵大举进攻闽东苏区,一大批党政军领导人相继牺牲,闽东红军被迫转战外线,闽东苏区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情势下,重病缠身的曾志与特委、红军独立师完全失去联系,只好离开闽东,开始了天南地北寻找党组织的漫长历程……
正是这“离开闽东”之举,曾志被指责为“政治动摇”。由于这一严重的政治历史问题,使得她在党内蒙受了长达40年的多次审查。
第一次审查,在1938年。那时历尽千辛刚回到党怀抱的曾志,受党组织派遣,与刚获释不久的陶铸在湖北应城的汤池创办了训练班。曾志任支部书记一职。训练班名为培训农村贷款指导员,实际上成了我党的“红军大学”。正当他们的工作取得很大成绩之时,曾志的支部书记职务被莫名其妙撤了。
第二次审查,是延安整风后期的所谓“抢救运动”。在持续1年4个月的监禁审查中,曾志成了“审查重点”,蒙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巨大屈辱。接着是党的“七大”代表资格审查,其结论是:“曾志同志在闽东以前和闽东以后,工作一贯积极,表现是好的。但是离开闽东是一种政治动摇行为。”由于这个结论,使得她在选举“七大”候补代表时,差点落选。
延安整风结束后,曾志向毛主席打了报告,要求到敌后工作,用行动甚至鲜血、生命来证明对党的忠诚。她把年仅4岁的女儿陶斯亮托付给一位长征老红军抚养,抱着赴死的决心,毅然决然地奔赴敌后战场……
在几乎整个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尽管曾志依然背负着这个沉重的政治包袱,但丝毫不影响她为党和人民舍生忘死、努力工作。她扪心自问:“想想无数倒在血泊中的先烈,想想党和军队的宏图大业,我一人的委曲和不平又何足挂齿?”
全国解放后,在广州市委工作的曾志,给广东省委、市委呈送报告,请求组织进行审查。省、市组织部为此进行了长达两年的外调与审查。1956年广东省委做出正式结论:“曾志同志1935年春离开闽东与党失去联系,主要是因病到白区治疗,同时又正值敌人大举向闽东苏区进攻,交通断绝的战争环境所致,并非动摇逃跑。曾志同志离开闽东后并未消极,病好后仍继续寻找党组织,进行革命工作……曾志同志历史清楚,政治上无问题。”1957年1月21日,中央组织部对此结论批复:“同意”。
第三次受审查,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曾志离开闽东的这段历史,又使她成为陶铸专案的“有关案犯”,受到了中央专案组长时间的所谓“审查”。身处逆境的曾志与陶铸,身心遭到严酷的冲击和折磨,但他们始终没有向“四人帮”屈服低头……
粉碎“四人帮”后,1979年10月10日中组部复查意见认为:在林彪、“四人帮”横行时期,中专一办将曾志同志列为陶铸同志的“有关案犯”进行所谓审查是完全错误的。曾志同志的政治历史本来就是清楚的,党组织早有结论,没有问题,因此无须再作结论。
手捧着党的文件,反复念着“本来就是清楚的”这7个字,这位在敌人的枪林弹雨里纵横驰骋、浴血沙场的老战士,这位在严酷的白色恐怖下无所畏惧、出生入死的老党员,这位在漫漫革命生涯中饱受误解依然信仰笃定、千古不摇的老干部,此时此刻也不禁百感交织,潸然泪下……
时光已逝,岁月不再。敬爱的曾老离开我们已经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的梦里心间。经历过那段峥嵘岁月的共产党人,遇到一些磨难和委屈是寻常之事,但不寻常的是曾志从来没有对党发泄过不满和悔恨。正如她所言:“我对我选择的信仰至死不渝,我对我走过的道路无怨无悔。”
尽管历史经常把不幸和误解给了它最优秀的儿女。但在曾志明亮圣洁的心灵里,始终没给哀怨和抱恨留下任何空间。这是何等的博大襟怀和高远境界。
笔者之所以选择在纪念曾志逝世12周年的日子里,撰文“历数”她一生的“错误”与“污点”,是因为试图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回眸这位杰出的女革命家,揭示她通贯一生的坚定信仰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让读者对老一辈革命家有一个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