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科举与戏剧《钧天乐》

汪毅夫

邓云乡《清代八股文》（中华书局，2015）记：“清代戏剧家尤侗，字展成，号西堂。又是当年八股名家。可是科场不顺利，正应了俗语'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傅'那句话，他的学生徐文元中了状元，他还只是以乡贡选了推官小官，而且因事降调了”，“尤侗籍长洲，即现在苏州。清初丁酉江南科场大狱，起因也因尤侗、杨传楹二人高才落榜，而主考舞弊。他二人合编《钧天乐》传奇，剧中三鼎甲为贾斯文、程不识、魏无知三人，描写的淋漓尽致”。邓云乡书中还引用了尤侗以《西厢记》中张生的话“怎当他临去秋补那一转”为题写的八股文。

清代末年，台湾名士洪弃生读了《钧天乐》，推为“所见传奇佳者三十余种”之“第一”，谓“倾耳而词、曲都快，入目而排场俱佳，唯有《钧天乐》”。他有专文热捧《钧天乐》，其文略谓：“诙谐，则曼青复生；谩骂，则东坡未死；操笔，如史公之叙滑稽；填韵，如柳七之谱曲子。忽而哭，忽而笑；忽而欢情，忽而涕泪；忽而才子，忽而佳人；忽而鬼怪，忽而神仙；忽而人间，忽而天上；忽而往古，忽而来今。郁则极郁，伸则极伸；痛则极痛，快则极快”，又谓：“种种妙处，言之不尽。要须一部屈子《骚》、马迁《史》，一副嗣宗泪、祢衡囗，合作一场鼓吹耳。然又须蓄一瓮清浊酒，刮一双青白眼，开一个不合时宜肚，乃得浇泼其积年块垒，发泄皮里阳春。不然，重负作者！”

洪弃生《寄鹤斋诗话》记：“同邑有张汝南，名光岳，号璞斋，制艺巨手，衡文者至以方百川为比”。张汝南（1859—1892）是洪弃生（1867—1929）的同代人和台湾彰化同乡。在我看来，洪弃生是清代末年，也是日据前期台湾最为杰出的文学家。他也擅长制艺的写作，写作水平也同安徽桐城方百川有得一比。然而，他终未考取举人。有一回乡试报罢归来，他在《示及门》里给新科举人们的闱墨给了很一般的评价。绝对公平是做不到的，科举亦然。在科场不顺利、遭遇不公的人彼此同情而有共鸣，这是洪弃生热捧《钧天乐》的情感因素。

（作者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讲座教授、全国台湾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