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05 23:53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许怀中



中国民间艺术之乡

 

许怀中

 

 

记得在故乡仙游读中小学时,就知道莆田有个港口叫“涵头”。时隔多年后,随作家采风团到涵江,才得知涵江自南朝陈光大二年(568年)莆田置县时就属之,唐贞观元年(667年)境内围海造田,筑涵(即水闸)排涝,故称涵头。宋代“刘氏初开水心河”,始有“涵江”之称。长大后,常步行或坐木兰溪小船到涵江,那时觉得此处很有情韵,还记得一座小楼房墙内传出胡琴声,那么动听,从此将涵江的民间艺术留在心扉,难以忘怀。

上世纪80年以后,因工作关系,常到涵江,感受到作为“文献名邦,海滨邹鲁”重要部分的涵江,其文化历史积累深厚,人才荟萃,文脉绵长。尤其是涵江民间艺术,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被评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素有“小上海”之称的涵江,其繁荣经济促进了地方文化发展,形成许多独具艺术魅力的地方传统文艺。其中的“涵江车鼓”独领风骚,盛名久传,成为涵江民俗文化一朵奇葩。因其历史的久远,源于何时已无从可考。传说系宋代“菩萨乞草”而始,莆俗每年腊月24日,小孩打锣鼓乞柴草为菩萨烘脚起焰,预示来年生活更热火,这种锣鼓叫“草锣鼓”,孕育了最初的车鼓。明代“草锣鼓”大大发展,鼓点规划统一,形成一定乐器配套,称为“镲锣鼓”。到了清末,鼓面越来越大,需两人抬着。解放后,便把鼓装在车上,改称“车鼓”。熟练的鼓手,能击出十几种鼓点,鼓槌击着不同的鼓位,不断变化花样,刚中存柔,柔中带刚,花而不乱,妙趣横生。还有锣手的配合,使鼓声更加丰富。有些车鼓加入大唢呐到车鼓操,古朴典雅,威武雄壮。我曾经看过车鼓队表演,有的在行进间表演,整个队伍编排有序,伴随节奏变化穿梭舞蹈动作。还看过在广场上的表演,钹手边击打边舞蹈,随着节奏的起伏组成不同造型,表现出车鼓的猛劲。鼓阵布列有序,热情奔放。这里的女子车鼓别具风韵,它不仅有男子车鼓的勇猛刚劲,又有女子特有的柔性奔放。她们对传统车鼓进行发掘整理,提炼加工,加入舞蹈动作,穿梭插花,变换队形,更加丰富了车鼓文化的内涵。因不断在改革创新,涵江车鼓队大受欢迎,到处表演,如2013年参加福建非遗三坊七巷“莆田非遗周”演出,深受好评。

涵江有宫廷流入民间的独特音乐艺术“文十番”“文枕琴”等。莆田市举办的一次文艺晚会,我听了文枕琴演奏。它是唐代“轧筝”遗存演化,经改良创新成名。涵江古乐“文十番”主要乐器“蓁”,又称“文蓁”、“蓁仔”,因状如枕头,俗称“枕头琴”。“扎筝”是我国最初的拉弦乐器,古亦称“筑”。历史上有刘邦击筑的记载。《观李中丞洪二灵人吹轧筝歌》一诗中将轧筝的演奏形式、以竹棒擦弦为伴奏的情景作了详细记述。此外许多史书如《旧唐书·音乐志》、宋代出版的《古代合璧事类备要》、宋代陈旸所著《乐书》等都有记载。从中看出,宋元时宫廷音乐已流入民间。特别是明万历年间,邑人布衣姚旅所撰《露书》对“文十番”中的“蓁”更有详细的记载。“文十番”的乐器和演奏手法,与时俱进,不断更新。同时,以“蓁”为主的唐宋宫廷器乐与莆仙民间器乐糅合,形成了雅俗共赏的“文十番”。明万历年间(1573-1620)已盛行于莆仙民间。10年浩劫,“文蓁”趋于绝迹。“文革”结束后,在我省音乐家的帮助下,对这一古乐器进行改良和演奏创新,并综其“文十番”、“文蓁”、“枕头琴”的名称,取名为“文枕琴”。上世纪80年代以后、“文枕琴”在多地演奏,深得国内外许多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得到多种奖项。“文枕琴”继承发扬民间音乐传统文化,改良创新古乐器,使以“蓁”为主的唐宋古乐千年传扬,古为今用,融入现代文明,为乐坛添光彩。因其基本特征既保持古琴音色典雅,又能扩大音量,具有十分丰富变现力。成为能独奏,又能合奏、伴奏乐器,以“文枕琴”创作的曲目作品在海内外深受好评,备受关注。

涵江的“文十番”可追溯到汉唐时代宫廷音乐,文献中记载,公元1103年即已流传福建,明万历(1573-1960年)莆田涵江人姚旅所撰的《露书》对“文十番”中主奏音乐“蓁”的记载,说明“文十番”乐器和演奏手法,在不断更新。同时,唐宋宫廷乐器与莆民间乐器融合,形成以“蓁”为主雅俗共赏的“文十番”,至少在明代已经盛行于莆田民间。关于涵江“文十番”的产生,民间流行两种说法:一是古时涵江有位儒商,通晓音律,集聚一些人在莆田音乐基础上吸收多地音乐精粹,大量引进外来乐器,从而创作出新的曲种形式,名曰“琴,弦,萧”。清末民初,受“十番”音乐影响,改名为“文十番”。二是据传说“文十番”是由莆田囊山寺的一位和尚创立。他是从泉州开元寺来的,在闲时他将莆田几种外地乐器组合演奏创作出新的曲种形式“琴、弦、萧”,俗称“文十番”。“文十番”为涵江独有的民间古老曲种,它既不同于现在流行的“十番”,又有别于传说的莆仙戏曲音乐,在莆田音乐中独树一帜。由于其曲调幽静缓慢,与“十番”的欢快热烈形成鲜明的对比,给群众“文绉绉”的感觉,故在“十番”前加上“文”字。《露书》载:“古有长歌短歌,犹今之大曲小曲也。小曲音响甚捷;大曲如抗如坠,非一刻不能度一字,盖引其声使长,故曰长歌”。涵江“文十番”演奏形式古朴典雅,分走奏与坐奏两种,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表演形式,就是乐队到妈祖庙去请“妈祖花”。总之,涵江“文十番”既有古代宫廷音乐的高雅,又有浓郁的乡土气息,为地方民间艺术增添艳丽的色彩。

丰富多彩的涵江民间艺术,又有十音八乐、梆鼓唱、梧塘黄氏纸扎、“金镶玉”和木雕、石雕、竹雕等“三雕”,因此涵江获得“中国民间艺术之乡”荣称,受之无愧。

“十音八乐”,这里的“八乐”,是一种较古老的民间俗乐,它以“十音”为基础,加进唢呐和锣、鼓、钹等打击乐,另配有八人组成的管弦乐器伴奏队,故称“八乐”。它以演唱为主,可坐,可走。乐声悠扬悦耳,表现出一种轻歌曼舞的情趣。曲牌选自莆仙戏曲牌。

梆鼓咚,我小时常在夜间街头听到,用莆仙方言演唱,以渔鼓和简板为主要伴奏乐器,盲人演唱往往开唱前有一段技巧性很强的击鼓演奏、曲调旋律,随唱词的音高变化而变化,以一人基本唱调,可以唱出多种不同的曲调,唱词属多段体叙事诗,每段四句,每句七字,有押韵。后来知道演唱分为“文唱”和“俗唱”,“文唱”是文人笔下所为。“俗唱”又叫“乞丐歌”,我小时只知是“乞丐歌”。在夜间“乞丐”边走边唱,鼓声咚咚,歌声在夜色里飞扬,为祛除夜晚寂寞,尤其在夏天流行,冬天寒冷的夜晚几乎没有。

此次涵江采风,曾到梧塘镇。“梧塘”之名源于唐代吴姓、吴氏在此凿土垦田,建立村庄,因名“吴塘”,这里又植有梧桐、史上有“凤鸣梧桐”之说,便更名为“梧桐”。宋元明清历代商贸发展、经济繁荣,促进了当地民间艺术的不断发展,“梧桐黄氏纸扎”便是其中杰出代表。当地主人介绍:纸扎又称糊纸、扎纸。融剪纸、绘画、草编、竹扎和裱糊为一体,可说是一门独特的中国民间艺术,纸扎广义地说,有彩门、棂棚、戏台、店铺门面装潢、匾额及扎作人物、纸马、戏文、舞具、风筝、灯彩等等。纸扎文化包括纸扎品的制作技艺和相关的祭祀、喜丧习俗活动等内容。涵江纸扎是民间中最为突出的习俗技艺之一,纸扎品中的一匹神骏由缰闻名国际,首届国际民间艺术展在美国洛杉矶展览时,莆田师傅林文富就获得联合国授予的“国际民间纸扎大师”荣誉。纸扎文化的普遍性,在莆田民间保留相当完整。纸扎文化在民俗文化中根深蒂固,梧塘纸扎已有100多年的传承历史,这一独特的手艺由黄氏家族世代相传,饱经风雨而从未中断,纸扎艺术的保护、挖掘、传承与发展,仍在民间运行。和涵江纸扎一同为我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还有涵江延宁宫妈祖蔗塔。始建于1462年的延宁妈祖宫门口对联:“中华一绝,妈祖蔗塔,享文化遗产美誉;巧夺天工,天后橘塔,展民间艺术雄姿”。蔗塔需挑选糖分高质地硬的甘蔗,去皮并用专用轧刀轧成不同规格蔗节,再染上颜色。塔身用一节节甘蔗节搭叠而成,每层有44枚蔗节,中空,点灯。妈祖蔗塔是一种造型艺术,用的材料十分奇特,塔身美观大方,夜间灯火通明,从蔗节间隙透出,营造出一种神圣、端详、和谐的气氛。

此外,“金镶玉”“玉镶金”传统技艺,都是省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金镶玉”传统工艺的专业学名称“金银错嵌宝石器”,历史悠久,清初时工艺十分盛行。“玉镶金”和它一样,传工艺精湛,文化蕴涵丰富,艺术特征明显,其莆田华昌的这两种传统工艺可追溯于汉,当今盛世愈加显示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凸显出珍贵的历史价值,涉及民俗学、历史学、工艺学、美学等诸多领域。

通过这次采访,我注意到:涵江民间艺术之乡,较为突出的是民间木雕,其特色在“精”和“巧”。我想起涵江的“三雕”:木雕、石雕、留青竹雕等。于是我便在离开涵江前,特意去拜访木雕大师佘国平,参观了他所建的“雁门雕刻艺术馆”。主人迎在门口,进入展厅,他送我一本精致的《佘国平木雕艺术》集子,打开一看,卷首有我于2006年5月写的《用生命形体熔铸立体诗篇——读佘国平的木雕艺术》,开头写道:认识佘国平先生,是新春在一本《雕塑》杂志上看到他代表作关云长跨战马的雕塑,后来欣赏了他大量作品,感到他不仅是出色的雕刻家,而且象一位诗人,不仅用材质塑造完美的生命,更用生命的形体熔铸立体的诗篇。佘国平出生在莆田涵江木雕世家,已从事木雕、牙雕和寺院大型雕刻半个世纪。在他展厅中陈列的木雕与石雕作品美不胜收。2003年莆田获“中国木雕之城”称号,石雕与木雕成了莆田雕刻业的一对双胞胎,而且同样历史悠久,风格一样精致细腻。莆田的石雕以园雕、浮雕、透雕著名于世,这石雕之美,同样在佘国平展示厅中可见。除此,还有涵江留青竹雕,在清代乾隆中期,由刘氏36代裔孙刘材成聚众创办竹雕作坊开始,对其综合素养进行多方面的提高。最终,刘氏竹雕工艺也脱颖而出,如今,刘氏竹雕传承人刘志高对竹刻创作步步深入,博取众家之长,掌握它们各具特色,并加以融合贯通,留青竹雕遂成大器。在告别中国民间艺术之乡的涵江时,过一家具厂门口见一对楹联:“精雕百年良材;细刻千年文化”,民间艺术文化,在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手中精雕细刻,蔚为大观。

本文原载于《走进涵江》